“自然是好奇的。”雲珠坦然承認:“但茲事體大,臣妾知道,這非我能置喙之事,萬歲爺您宏圖大略,胸中自有溝壑。”
聽雲珠說話,永遠是那般妥帖,舒心,康熙浮現微微笑意:“對於這事,你是如何想的?”
雲珠淺笑著:“後宮不得干政,臣妾說這些,未免過於僭越。”
康熙卻利眸看向旁邊,等宮人全部識趣退出後,對雲珠說道:“此處只有你我,你儘可暢所欲言,朕恕你無罪。”
說著,康熙又意味不明的加了一句:“胤禛幾個也可。”
雲珠心重重一跳,神色卻未見分毫端倪,她細細思忖,直視著康熙的眼睛:“既然萬歲爺您許了臣妾暢所欲言,那臣妾便也和您說幾句心裡話。”
康熙噙著笑意聽著。
雲珠淡淡笑著:“胤禛幾個,是我生出來的,作為額娘,我也知道他們不足,胤禛性子過於冷肅,胤祚卻過於跳脫,至於胤禎,簡直就是個猴,給幾分好臉色就能上天,但在臣妾眼中,自己的兒子,總是最好的。”
這是人之常情,哪個孩子在親孃眼裡不好呢,康熙暗自點頭,聽著雲珠的心裡話。
“但,萬歲爺,若是說道太子之事,”雲珠並未停頓,好似要趁著還有勇氣,一鼓作氣將心裡話說完:“臣妾雖是女流之輩,對朝堂上的大事也不懂,臣妾想著,管天下和管家是一個道理,主子弱了,就會有刁奴欺負,同樣的,主弱臣強,到底不是正經道理,胤禛他們幾個,鎮不住的。”
康熙望著雲珠,眼中各種情緒來回翻湧,最終大笑出聲,將雲珠唬了一跳。
“說得好!”康熙笑了許久才停下,看著雲珠讚賞不已,同時也暫時打消了對胤禛幾人的疑慮之心,連額娘都看得這麼清楚,被雲珠生出來的幾個人,能看出現如今朝堂上唯有胤礽才能壓住局勢,也不為過。
隨即,康熙神色又冷了下來,這個道理,連雲珠都看得懂,那些重臣們,未必都不懂,只不過,為了自己的私心而選擇胤禩罷了。胤禩既無強勢母族,又無強硬手段,素來走得便是禮賢下士,溫潤忠厚的路線,這樣的人當了皇帝,這天下,到底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還是滿漢大臣們的天下。
被康熙抱入懷中的雲珠,沒有看見從康熙眼中射出的駭人眼神。
第191章 又廢太子(第一更)
八阿哥胤禩的風頭,在被群臣舉薦當太子後,一時無兩。特別是十一月裡,康熙再次將胤禩封為多羅貝勒,並在病重讓胤禩檢視藥方,這讓群臣相信,太子之位,對胤禩而言,已經是手到擒來,直接忽視了胤祉、胤禛、胤祺也同樣也被康熙叫來,服侍床前,檢視藥方。
康熙四十七年的年,就在胤禩以及身旁人壓抑不住的喜色中度過,及至胤禩的生母覺禪氏被封為良妃後,胤禩以及圍繞在他旁邊的大臣們,更是將太子之位視為囊中之物,只等著康熙封太子的旨意正式下來。
大年夜裡,胤禩的福晉郭絡羅氏舉起酒杯,嫣然而笑:“恭喜貝勒爺。”
至於恭喜什麼,郭絡羅氏沒有明言,胤禩卻一片火熱,他握住郭絡羅氏的手,溫和的笑意掩蓋不住志得意滿。
春節裡,八貝勒府中,人來人往,本就是胤禩一派的人來得更勤,商議著後續行事,而那些之前與胤禩關係一般的人,也紛紛送禮,趁著八貝勒封太子前燒著熱灶,就算這灶現在燒已經遲了,但態度還是得表現出來。
一時間,八貝勒府車流如織,人聲鼎沸,襯得不遠處的四貝勒府格外冷清。
胤禛在這個年節裡,格外的低調,除了不得不去的姻親故舊,其他人家一概未去,拜帖也只挑挑揀揀見了幾張,甚至胤祚和胤禎,也被他壓得低調起來。
這在胤禩這邊看來,無異於是永和宮一系,自知不敵而低調示弱,更是得意。
然而,正月還沒過完,朝堂上便風雲突變,正月二十一日,康熙召集滿漢大臣商議立太子一事,在眾人或直接或隱晦的打量中,垂下眼皮:“去歲冬日,朕命爾等上摺子舉薦太子,八阿哥胤禩得到諸公的聯名保奏。”
一眼出,滿堂驚。聯名保奏八阿哥一事,眾臣心知肚明,但許多事情,私下可以做,卻不能拿到檯面上說。此時帝位上的還是康熙,他還活的好好的,底下臣子就已經互相勾連,只要不是嫌這條命太長的,都不能承認這件事。
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一個箭步走出,跪伏在地:“萬歲爺明鑑,八阿哥實為眾望所歸,絕無人私下倡首。”
康熙目光沉沉的望著丹壁下的大臣,意味不明的打量著,這大冷天裡,直將人看得汗流浹背。
散了朝,八貝勒府不起眼的小門開啟,無數大臣紛紛拜訪,胤禩苦笑著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之前已經受了恩,現如今也不能翻臉不認人。
郭絡羅氏盛著精心熬製的雞湯,覷著空送到胤禩手裡:“忙了一天都沒喝口水,再忙,也是身體重要。”
朝堂上康熙的態度,猶如一盆冰水,將胤禩前些日子的志得意滿澆熄,冷靜下來仔細回憶,胤禩才發現已經做了那麼多不可為之事。
冷汗慢慢滲透衣裳,胤禩頹然地望著郭絡羅氏:“福晉,你恐怕要受我牽連了。”
郭絡羅氏笑得坦蕩:“再如何,我陪著你便也是了。”
胤禩心頭隱隱的不安,很快便淪為現實,次日,乾清宮便傳出旨意,大學士馬齊圖謀專擅,串聯群臣,立胤禩為太子,馬齊及其弟弟馬武,李榮保以及子侄全部革職,更加殺人誅心的是,康熙甚至將馬齊交給胤禩看守。
前一日兩人還在八貝勒府裡共飲,商議著如何應對,後一日便一人成了階下囚。
馬齊強笑著:“臣到底也是皇家的姻親,等萬歲爺消了氣便好。”
胤禩默然,只能吩咐著看守對馬齊多關照幾分,又對十二阿哥差人送進來的東西,睜隻眼閉隻眼。
然而康熙的這個怒氣,並沒那麼容易消,又過了幾日,在大朝會上,康熙怒意迸發,當眾訓斥國舅佟國維,想要立八阿哥胤禩為太子,將佟國維免職。
這一出下來,朝臣們噤若寒蟬,誰都知道康熙對母族的感情,佟國維做了多少事,在朝堂上都好好的,屹立不倒多年。這樣的國舅爺,都被康熙訓斥罷職,足可以見到,康熙的暴怒,就連八阿哥胤禩,也被牽連著閉門反省。
“老爺,您何苦攪和進那些事中,咱們是萬歲爺的舅家,再如何,也不會虧了我們去。”佟國維臊眉耷眼地回了國公府,他福晉得到訊息,苦口婆心的勸著。
“你當我想?”佟國維哼哼唧唧:“要不是宮裡的佟佳貴妃能耐不夠,我這一把老骨頭,做這些幹什麼。”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話再沒有比佟國維體會更深的了,在康熙一朝,佟佳一族已經極盡顯赫,然而等下一任皇帝繼位,失去帝王母族的加持,佟佳一族榮寵必然大為減少。
太子出生於赫舍里氏,和他們關係一直不冷不熱,倘若太子地位穩當,那他老老實實當個忠臣便也罷了,但太子已經被廢,倘若能為新太子出力,又能保佟佳一族幾十年的富貴。
三阿哥告發大阿哥,瞧著就不是個聰明人,這樣的人佟國維不敢把身家性命壓上去;四阿哥性子冷厲,兄弟又多,佟佳一族投靠過去未必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就算德妃的女兒已經嫁給了舜安顏,但到底還是差了一層;五阿哥漢話都說不好,從不摻和這種事,六阿哥跟著四阿哥走,七阿哥都被出繼過,雖然後面又認了回來,但皇位再無可能,再往後,也就只有八阿哥了。
八阿哥母族不顯,沒有兄弟助力,福晉阿瑪因為詐賭被康熙親自判了斬□□,就算被安親王嶽樂接去府中撫養,可安親王都去了快二十年了,現如今當家的人安懿郡王馬爾渾與八福晉到底還是遠了一遭,更別說安懿郡王身子已經很是不好,再熬熬,等下一任郡王襲爵,八福晉和母族關係就更遠了。再加之八阿哥手段溫和,他登上大位後,對著有從龍之功的大臣,不至於翻臉不認。
掂量了又掂量,佟國維才決定上八阿哥的車,卻沒想到,未來的富貴還沒到,眼前的懲治卻來到。
但佟國維卻絲毫不慌,他翹著腳吸溜著酒杯:“怕什麼,我再如何也是萬歲爺的舅舅,除了將我停職,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只要日後八阿哥能登大寶,這些便都是值得的。”
說著,便哼著曲兒,晃悠悠地在搖椅上搖頭晃腦。
福晉無奈地嘆口氣,搖頭出去了。
佟國維憑藉著對康熙的認知,對於停職半點不慌,每日在家招貓逗狗,甚至在家裡仍嫌不足,跑去大街上鬥雞走狗,活脫脫一老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