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一臉欣慰地點頭。
披上大毛斗篷,雲珠從內殿走出,正好撞上胤禛鬆了口氣的模樣,視線交錯間,彼此的惦記和牽掛一覽無遺。
坐在肩輿上回永和宮的一路,雲珠都在思索,皇太后為何為她做這個主,這可是後宮中存在感最弱的主位。
這個疑惑,直到雲珠走入永和宮,才得以解開。
剛推開永和宮的門,秋菊立時迎了上來。
“秋菊?你怎麼在這!”雲珠的聲音從疑惑到凌厲:“難道是寧壽宮出了什麼事?”
“主子放心。”秋菊見雲珠青白的臉色,忙忙解釋:“寧壽宮中沒事。”
“那你為何回來?”雲珠稍稍放下心來,對秋菊冷了臉,一般情況下,雲珠對宮人是寬容的,畢竟誰都不容易,然而,在這些嚴肅的大事上,雲珠很忌諱宮人自作主張,違揹她的命令。
秋菊來永和宮的時日不短,對雲珠的脾氣很是瞭解,一見雲珠的神色,忙不迭解釋:“主子,這是皇太后老人家的命令。”
“嗯?”雲珠眉頭高高揚起。
“奴婢剛到寧壽宮,便被宮女領去雅利奇格格屋裡,乳母說皇太后臨去慈寧宮前留下話來,這些日子裡宮中亂,讓人將小格格送回永和宮,沒想到乳母東西還沒收拾完,奴婢便已經去了寧壽宮。”所以,包袱都沒來得及放下的秋菊,又幫著給小格格收拾好東西,將她們一行人帶回了永和宮。
原來皇太后難得的多管閒事,是為了雅利奇。
雲珠心中一時苦一時喜。
苦在她這時的一點優待,是沾了女兒的光,喜在於皇太后對雅利奇有著幾分真心,雅利奇在寧壽宮,不會受到什麼磋磨。
掀開厚重的門簾,烏希那、雅利奇圍著暖被在同一個炕上躺著,眼睛大大的睜著,兩人的乳母勸了又勸,也沒能入睡。
這一日宮中慌亂的情緒,到底還是影響到了兩個年幼的格格。
小孩子本來就對情緒敏感,這一日事情太多,又一直沒有見到熟悉的人,除了尚不知事的塔娜在呼呼大睡,烏希那和雅利奇多少有著驚慌。
等到雲珠回來,見到額娘,在雲珠的拍撫下,兩人才逐漸放鬆下來,逐漸睡去。
就這樣,雲珠得了皇太后和康熙的特旨,在永和宮中安心養胎,她也不多推辭,每日早晚去慈寧宮裡磕個頭,上三柱香,其餘時間都在永和宮中,專心照看著孩子。
慢慢的,不止烏希那和雅利奇,章佳氏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也被送入了永和宮,雲珠更是仔細地照看著。
當然,胤禛和胤祚雲珠也沒有忽略,這天寒地凍的日子,不僅寒風削麵,冷風刺骨,就連御廚房裡做好的膳食,送去慈寧宮,也會凍得結塊,硬邦邦的上面全是白花花一團團的油脂,看著便膩得發慌。
雲珠撞見過一次胤禛和胤祚的飯盒後,立時便吩咐小歡子想辦法給阿哥們改善條件,更多的做不到,但在慈寧宮旁邊的小屋子裡支起一個爐子,晝夜不停地熬著薑湯,並在飯店的時候將御膳房送來的菜加熱,到底是可以做到的。
這個小的茶水房弄好後,薑湯不僅提供給胤禛和胤祚,其餘阿哥們亦能分上幾口,除了佟佳皇貴妃,幾個主位都是有兒子的,幾人都從中受益,對於雲珠的行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好在,在雲珠的精心照顧下,胤禛和胤祚到底沒有在這大冷天裡被凍病。
如是這般,時間在雲珠絞盡腦汁照顧著幾個孩子中過去,除夕悄無聲息的滑過,除了康熙倉皇的向祖先祭祀之外,整個年節,沒有半分新年的氣氛。
都說新年新氣象,康熙二十七年的正月,卻是一片慘白。
正月初一日,太皇太后的頭七未過,宮中民間誰也不敢張燈結綵,更不敢熱鬧上一場。
乾清宮裡每年例行的賜宴,更是沒了聲息。
莫說宴會,康熙此時已無心飲食,太皇太后剛薨逝那幾日,康熙便在靈前昏倒了好幾次,還是大學士明珠領著大臣們,苦口婆心地勸了又勸,這才讓康熙以江山社稷為重,用了些食物。
然而,明珠他們勸導的話語,在闔家團圓的新年前,卻起不到應當的作用。
往年的新年越熱鬧,襯得這年的越孤寂,康熙每每看著太皇太后的靈位,總是悲從中來。更何況,欽天監算好的發引吉日是正月十一,過了這日,太皇太后的靈柩便要從宮中離開,移向停靈之地。
這讓康熙強抑的傷心,再次翻湧上來,一發不可收拾。
隨著發引日子越近,康熙情緒越瀕臨崩潰,這一日晚上,康熙又將守靈人全部趕走,獨自守在慈寧宮。
見著康熙這茶飯不思的模樣,急得嘴角上火的梁九功,連夜到永和宮求見。
“諳達您的意思是,讓我勸勸萬歲爺?”雲珠不可思議地看著梁九功。自小相依為命的祖母去世,康熙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更可怕的是,此時陷入悲痛的,是一個生殺予奪的帝王,是真的可以一言不合便要人性命的帝王。
雲珠從不覺得她在康熙心中能有如此地位,能安撫住這一位悲慟的帝王。
梁九功砰地一聲紮紮實實地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頭,雲珠攔都攔不住:“娘娘,求求您了,您在萬歲爺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我只能去試試。”雲珠苦笑著應了。
雲珠並非是被梁九功所說,她在康熙心中不同這句話打動,而是梁九功都將身子低到這個地步了,多多少少也得顧及一些,作為康熙最信任的貼身太監,梁九功萬一對這事添油加醋向康熙上個眼藥,讓康熙覺得雲珠對他不上心,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月色下,宮禁悄無聲息開啟,小太監們將雲珠穩穩當當地抬著,往慈寧宮走去。
不甚圓滿的月亮懸掛在天邊,黑黢黢的烏雅從紫禁城屋頂飛過,涼涼月色籠罩在慈寧宮上方,將被白雪覆蓋的屋頂照的慘白。
唸經聲依然未停,喇.嘛的聲音蒼涼而渾厚,白日裡被擠得無處落腳的慈寧宮中,已經空空蕩蕩。
雲珠打了個寒顫,在宮人的簇擁下走進了慈寧宮。
“朕說了,都退下,讓朕靜靜。”靈堂裡,閃爍的燭火將康熙的背影拉長。
雲珠揮手,示意宮人停下,在小歡子擔心地目光下,柔聲行禮:“萬歲爺,臣妾可以進來嗎?”
聽著熟悉的聲音,康熙慢慢轉過身子,果然見空蕩蕩的門口,只有雲珠挺著大大的肚子,獨自站著。
康熙瞪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的梁九功,讓雲珠進來:“更深夜重,這麼過來也不怕出事。”
雲珠微微蹙著眉頭,柔和地看著康熙,輕聲說道:“萬歲爺,臣妾擔心您。”
同樣的話,康熙已經聽無數人說過,但唯有云珠這句話,讓他心軟如水:“朕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