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一樣,剛結束祭禮後,姜沃看到好幾個走路同手同腳的同僚。
祭祀禮畢後,皇帝於甘露殿宴群臣,姜沃悄然告假,來到立政殿尋媚娘。
喝過一盞濃姜水,兩人才坐在窗下說話。
西斜的日光,在媚孃的眉眼邊暈開半面金色。
姜沃換了一杯清茶捧著:“姐姐,明日又是大朝會了。”她頓了頓:“我的奏疏寫好了。”
媚娘眼底有著如陽般燦亮的笑意:“好。”
她將手邊擱下的書拿起來,是一本《孟子》。
“近來心中難免不夠靜,就翻過去讀讀少時便熟記的書。”
“果然聖人之言,讀千遍亦有千悟。”
身在不同的處境,不同的節點,再看一樣的話語,感慨天差地別。
曾經她坐在掖庭中,日復一日望著同樣的樹。
如今,她卻已經走到了這裡。
媚娘將書遞過來,與姜沃一起看,口中道:“方才我正看到這一句——”
“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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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會。
宰相與六部尚書先回稟朝政要務。
最後一個站出來回春耕事的,是皇帝新升的‘同中書省門下三品’宰輔杜正倫。
這位曾經是先帝年間廢太子李承乾的東宮屬臣,後因此事被貶出京。皇帝登基後又把他撈回來了——魏徵魏相曾經舉薦過此人,甚至還道此人‘才能古今難匹’。
只是前幾年,他雖調任回京,依舊因出身舊事,難為太尉一脈相容。
如今他與許敬宗能拜相,也可見皇帝已然開始掌朝綱了。
待宰輔們將事回畢,朝上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接下來,便是其餘朝臣有事出列回稟,無事可退朝的時間了。
李義府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他捏著笏板的手全是汗。
就在他要走出來的時候,只見前方一個朱袍身影已然飄然出列。
如一片紅色的雲霞。
姜沃沒有什麼緊張,她與媚娘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以至於她開口時,語氣平靜的,像是已經說過了千百遍。
“陛下,臣有事奏。”
她將笏板持於身前。
“君後取則,以御家邦。後德匹之,方熙內治。”
“譬如太任佐姬周之盛。”
“天子與後,如天地惠養萬物。”
“如今天下無後,四海不可安。”
“臣伏請陛下立武宸妃為後!”
朝堂之上,一時靜的驚人。
無數各異的目光,盡數匯聚在姜沃身上。
她神色依舊如往常。
會有攻訐嗎?會有謾罵嗎?這個世界的史書之上,又會如何記載這一回請立?
這都是後來事了。
此刻,姜沃只想為她的君王,上一道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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