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爸爸 (2 / 6)

她踉蹌後退,他大聲叫喊。我在她後退得太遠之前揪住她的衣服前襟,然後對準她的面門又是一、二、三拳。她的嘴唇像番茄似的綻開,膝蓋發軟,我鬆手讓她倒在地上。我併攏手指,給她右臉一耳光,然後左臉,然後右臉,然後左臉。放獸為母親哭喊,我用一根手指點了點他,我的手下用槍托砸他的卵蛋。人們紛紛出來看熱鬧。讓他們看吧。讓他們記住羅爸爸的律法如何運轉。我繼續扇她耳光,左、右、左。一個女人尖叫,爸爸你發發慈悲吧,我扔下該死的臭娘們兒,走到我的手下身旁,接過他的槍。我走到那女人面前,用槍頂著她的額頭說,你要我發發慈悲?我給你看看什麼是血逼的慈悲。你替她領受應有的懲罰,我就對她發發慈悲。那女人連忙退開。

我回到那小子的母親身邊,踢了她兩腳。我抓住她的左手,拖著她一路走到她家,圍觀人群跟著我們。那小子為他母親哭喊。她不動彈了,於是我吩咐一個女人拎一桶水來。她跑出去,很快拎著水回來。我把水澆在那小子的母親身上,她點頭、咳嗽、尖叫。我抓住她的頭髮,拉著她抬起頭,讓她看清我的臉。

——給你半個小時滾蛋,明白?我永遠不想再見到、聽見甚至聞見你,明白?我看見你就宰了你、你的兄弟、你的母親、你的老爸和你其他的孩子,明白?三十分鐘,滾出我的地盤,否則我就讓你看著我他媽的殺他。

然後我轉向人群。

——你們聽好了。誰敢幫助這個賤貨,哪怕只是和她說話,就等著我送你一起滾蛋吧。

我把那小子和突襲歌手的其他人一起關進牢房。一個小子已經發瘋了,自言自語,屎拉在褲子裡,不停說什麼他腦袋裡的收音機不會相信他死了。他沒日沒夜說話,早晨說赤裸的男鬼披著藍色火焰長著鯊魚長牙,徹夜啃食他的血肉,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叫喊。鬼魂吃夠了就張開嘴,用黏稠得像是果凍的唾液塗滿他的臉。我說,逼眼兒,你知道你的人生為什麼會提前結束嗎?他只是說耶神活著,耶神活著,耶神活著。

下午三點,我吩咐眾人去那小子的母親家,把所有東西搬出來當街燒掉。放獸在牢房裡哀告懇求,哭泣號啕,說招募他的是喬西·威爾斯,訓練他們的白人是中情局。中情局那傢伙穿棕色褲子,哪怕是夜裡也不摘墨鏡,他帶他們去聖瑪麗山上的樹林裡——肯定是聖瑪麗,因為我們向東走還上了山——他教我們給M16和M9上膛和開保險。槍口指著安全的方向,豎起槍栓,開啟槍身,不對,豎起槍身,開啟槍栓。將槍機拉柄回退到向前方向。將保險調變鈕轉到“擊發”。不對,將擊發調變鈕轉到“保險”。檢查槍膛,確保裡面沒有子彈。插入彈匣,向前推,直到彈匣卡簧扣住,固定好彈匣。向上輕拍彈匣底部,確保已經就位。壓下槍栓的下半部,放開槍栓。輕拍復進助推器,確保槍栓頂到頭並鎖緊。說話像飛毛腿岡薩雷斯【173】的男人向我們演示怎麼使用C-4炸藥,明白嗎?你可以像捏橡皮泥那樣把炸藥弄成任何形狀,明白吧?你把電線插進橡皮泥和機械裝置,雷管,然後你拉一根長長的電線,按一下開關就轟隆一聲爆炸。他們給我可卡因和海洛因,所以我想殺人和操女人、男人和狗,但如果是海洛因,無論你多麼想搞妹子,雞巴就是硬不起來。有些晚上他們把我們關在小房間裡,讓我們汗流浹背,因為你們他媽的牙買加人沒有動力、沒有靈魂、沒有獻身精神,你們不像玻利維亞人和他媽的巴拉圭人,兩個星期學到的東西你們這幫蠢貨兩年都學不到。第三週有個牙買加人從威爾明頓飛過來,他拎著兩個軍隊條紋的手提箱,拍拍白種男人的肩膀說,放鬆,同志,淡定,兄弟,我們這是在發動革命,他和喬西還有飛毛腿岡薩雷斯一起走了,飛毛腿想讓我們知道他依然在為豬灣憤怒的時候就只用英語說話。喬西和他用西班牙語交談。對,他會說西班牙語,千真萬確,我親耳聽到過。別相信他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我們接受了一個月的訓練,日日夜夜身穿軍服,一天夜裡喬西走進那個房間,開槍崩了一個小子的腦袋,因為他說他不想幹了。喬西和飛毛腿出去,兩個人討論了很長時間。他們討論完之後,我們在午夜過後去碼頭,收了一輛裝滿武器的轎車,其中就有爸爸你現在手裡的這把槍。你也有那批貨裡的槍。那個白人說你們將從混亂中拯救牙買加,你們這是在為上帝做工。從混亂中拯救秩序。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從混亂中拯救秩序

託尼·帕瓦羅蒂用槍托砸他。

他們第一次給我可卡因,就把我變成了那麼渴望白粉的一個人,耶神做證,只要能給我再吸一條,我願意自己掰開屁眼請白人操。耶神做證。這種話還是留給陪審團吧,我對他說,少跟我扯操屁眼的爛事,但我發現他讓我陷入了困惑。從他嘴裡出來的一半東西——不僅僅是他說的內容,還包括他說話的方式——都不是哥本哈根城的原生產物。

他說中情局與此有關——愚蠢,尤其是我見過彼得·納薩爾帶來的每一個白人,他們誰都沒說過他們為中情局效力。但那種謊言讓人覺得他們根本沒有能想出那種事的智力。就像小孩張開嘴,吐出來的說辭都像是來自電視劇。我不禁又往深處想了一陣,畢竟歌手唱過拉斯塔不為中情局做事。我對中情局的瞭解僅限於他們來自美國,希望勞動黨而非民族黨獲勝,因為古巴被共產主義禍害得已經有母親開始殺害嬰兒。

但中情局為什麼會覺得事情那麼嚴重,甚至到了想殺死他的地步?說到底,他並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政府。為什麼不派詹姆斯·邦德或他們的特工去殺他,而是找了三個貧民窟的傻瓜?我問喬西·威爾斯他們都談了什麼,他說只要我不是太蠢,就該知道快淹死的人會抓住每一根稻草,這話像是我會說的那種話,然後他開車離開,好像這是小孩子的把戲,而他已經是大人了。我決定不理會他說我蠢,就好像1966年不是我親手把他拉出火坑似的。也不理會一向自以為是的他最近在我面前似乎有點過於自大,就好像我不敢把他這個亞裔混血雜種切成碎肉。我看著他,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我問,有那麼多人說你和槍擊事件有關係,我怎麼能確定你其實沒有捲入?他說,同胞,假如我想殺死歌手,那個逼眼兒早就死透了。

該不該相信他?我不知道。很多黑人不喜歡歌手,但他們多半穿襯衫打領帶在公爵街上班。我覺得不對勁的是他臉上的新表情,還有他咬著牙說無論我信不信他都不在乎。我撓著腦袋搜腸刮肚回想,究竟是哪年哪月哪天的哪個小時,這傢伙超過了我,以為他比我更兇悍。還有究竟是什麼時候,貧民窟裡的大批粗胚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是最後一個發現粗胚不再自稱粗胚的人。如今他們自稱“殺手”。他們也不再是幫派成員,而是一個個團伙。他們接聽的電話是從美國打來的。幾晚前我和託尼·帕瓦羅蒂給歌手和經紀人送信。來麥克格雷戈溝渠見我們,一勞永逸地施行正義。

我們在麥克格雷戈溝渠的深處,深得連臭氣都發生了變化。放獸和另外兩個人被捆著,說瘋話的傢伙嘴裡塞著破布,因為我無法忍受他的瘋話。託尼·帕瓦羅蒂挨個踢他們的膝蓋後側,他們跪倒在地。另外兩個人和帕瓦羅蒂一起站著。另一邊是三個女人和我手下的三個男人。裁決留給他們,審判留給我。我們聽見兩輛車開近停下,四盞車燈熄滅。我的兩個人先從他們的車上下來,歌手和他的經紀人隨後下車。

世界說人必須得到正義的審判,因此我們會給他們正義,雖說世界上只存在待我們如豬狗的巴比倫正義。麥克格雷戈溝渠是個黑洞,是貧民窟底下排洩雨水防止洪澇的通道,但巴比倫不肯派垃圾車來貧民窟,因此所有人都把垃圾扔進峽谷,滂沱大雨時貧民窟依然會被洪水、垃圾和屎尿淹沒。垃圾多得變成了垃圾牆。剛開始我以為法庭會迅速做出判決,逃離老鼠和屎尿的窩巢,但這幾個男女坐在石塊和樹幹上,表情非常嚴肅。我打量他們,他們打量我。他們甚至不看歌手和他的經紀人。放獸看見歌手就開始哭號搖擺,就好像他中了邪。我吩咐託尼·帕瓦羅蒂讓他安靜,託尼又給了他幾槍託。

——這三個人去希望路,企圖行兇殺人,我說。

——不,不是我,爸爸,不是我——

——你小子給我閉嘴。有人看見了你們,我們有證人。但我是個仁慈的人。我不會自己施行正義。巴比倫法庭狗屁不如,因此我們設立了我們的法庭。你的同胞就是法庭。你的同胞審判你,這才是民有民享的司法,誰也不能說羅爸爸像舊約上帝那樣隨隨便便懲罰你們。我們按規矩辦事。巴比倫沒有正義,女士們先生們。巴比倫沒有抓住他們當中的任何人,因為巴比倫有其他的任務。但請聽我說,此時此地,你們將聽取證人的證詞,聽取被告的辯解,因為即便是他們,也有權做出自己的供述,因為來到這裡,我們必須證明一個人有罪,而不是他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已經超過了他們有資格得到的,也超過了他們在巴比倫狗屎制度所謂槍火庭有可能得到的——前提是他們能得到出庭的機會。警察會在他們走進法庭前打死他們。因為我們都非常清楚,控制扳機的就是巴比倫。你,經紀人先生,請告訴我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呃,我不得不說,此時此刻我看見了他們中的一員。但有些關鍵人物我沒看見。完全沒看見。

——你沒看見誰?

——他不在這兒。

——誰?

——但這個人在。還有這個人。還有……請讓他到燈光底下來。對,也有他。

——歌手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代表歌手和我本人,因為當時廚房裡只有他和我。

——我明白了。

——那個年輕人剛才說的話很有意思。

——他說的什麼話?你繼續說。

——呃,如你所知,我曾經是美國陸軍的一名士兵。1966年到1967年服役,也就是越南危機鬧得最不可開交的那段時間。

——吉米·克里夫寫過一首歌,就叫《越南》。

——啥?呃,對,沒錯。如我所說,所以我清楚中情局辦事的那套流程,所以我知道假如你在遠離新金斯敦的地方見到一名外交專員、一名事務顧問、一名使館僱員,只要是個西裝革履的白人,那他多半就是中情局的人。事實上,假如我是你,就肯定不會信任你在內格里爾或奧喬里奧斯【174】之外見到的任何一個白人。總而言之,說到有問題的那一天——

——沒有人在問那一天的問題。

——只是一種表達方式。那天——總而言之,我在牙買加的一個地方休息,我實在太需要放鬆一下了,然後我有事坐飛機回邁阿密。第二天我回到牙買加,那是哪天來著?12月6號?對,應該沒錯。讓我想一想啊。首先我回那地方去處理些事情,然後去陳家老店吃咖哩羊肉——

——這和那晚的事情有什麼——

——我就快說到了,先生們。還有女士。女士們。於是我去了納茨福德大街的陳家老店吃一級棒的咖哩羊肉,然後去喜來登接唱片公司的老闆,但他不在。我把租來的車還掉,開我自己的車去希望路56號。我總是把車停在涼蓬底下,那天也一樣。我聽見樂隊在排練,於是我就去找他,但他沒和樂隊在一起,而是在廚房裡。於是我去廚房,看見他正在吃葡萄柚。總而言之,我和他有事情要談,然後,呃,我想到我天曉得有多久沒吃過葡萄柚了。於是我說分我一塊好不好,他招呼我過去。我走到他身邊,正要接過葡萄柚,我和他就同時聽見了好像是鞭炮爆炸的聲音。當然了,先生們,女士。女士們。那會兒是聖誕季,所以我當然沒怎麼在意,我和他都以為就是鞭炮。我記得他說什麼哪個血逼的在我家院子裡放鞭炮?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但話還沒說完,我們就聽見了又一陣噠噠噠的聲音。忽然間我感覺到一陣灼痛,然後又是一陣,然後又是一陣,來得那麼快,幾乎像是隻有一陣。我甚至沒意識到我吃了槍子兒。感覺不像吃了槍子兒,只覺得兩條腿像是著了火,然後整個人就軟下去了,但你還有時間琢磨這是怎麼了。我只知道我向前倒在他身上,聽見他說塞拉西一世耶神拉斯塔法裡。一切發生得都那麼快。那麼、那麼快。

——既然你是背後中彈,又怎麼知道是誰對你開槍的呢?一個女人說。

——我記得我昏過去了。等我恢復意識,我還在廚房裡。他們對我開槍。我大概已經死了,我聽見人們在交談。他們認為我死了,所以後來就沒再管我。如你所知,拉斯塔法裡教徒不碰屍體。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警察把我扔進一輛車的後座,因為他們以為我死了。在醫院裡,一個護士看著我說,這個人死了。他們都推著輪床往太平間走了,從頭到尾我都看著他們說我如何如何,卻什麼也做不了。想象一下吧。感謝上帝創造了巴哈馬人。有個巴哈馬醫生路過,說讓我看一眼,然後對他們說我還活著。四槍啊,先生們。一顆子彈打在我的脊椎根部,我今天還能走路完全是個奇蹟,感謝邁阿密的醫生們。哈,我沒有接受牙買加醫生和護士對我下的判斷,這就是奇蹟。

——歌手有什麼要補充的——

——我代表歌手發言。

——他知道是誰想殺死他嗎?

——他當然知道。他甚至認識其中的幾個人。

——開槍的是誰?

——複數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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