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你沒聽明白嗎?我說了讓你走,就是沒得商量,放手——”
她腿上一掙,那丫頭登時沒跪穩,重心往後栽,恰摔在剛進門的隋策腳邊。
他垂眸看過去,不便親自伸手扶,只朝跟前的今秋悄悄遞了個眼風。
後者還是很給他面子,雖然沒有商音的吩咐,依舊把這姑娘攙到了一旁。
隋策負手在後,款步走近,半是勸架半是詢問地笑道,“芝麻綠豆點兒事,用不著發這麼大的脾氣吧?”
畢竟懷恩街替自己解圍的那份人情還熱乎著,商音態度不錯,只撈起書翻兩頁,沒拆他的臺,“我管教下人,不關你的事。”
他從善如流地點頭,“對,管教下人自是應該,不過……”隋策抬眼看她,語氣仍是不著調的腔,“罰得是不是重了點兒?”
“打碎器具,賬本瑕疵,算不得大錯處。”
他半笑著一眨眼,腆著臉勸道,“你就消消氣,扣點工錢得了。”
商音坐在桌案邊,手裡拿著書,視線沒往他身上落,只專注地盯著文房四寶,斬釘截鐵:“不行。”
“我不想看見他們,誰勸也沒用。”
“不想看見他們容易啊。”他出主意,“全打發去城郊守莊子,但凡你移駕,立刻退避百丈之外,保管這輩子也不在你面前晃悠,不錯吧?”
商音皺了皺眉,態度卻頗為強硬,“不行!說出去的話便如潑出去的水,他們今天必須走人。”
隋策對她的耐心也就半刻光景,眼見這人油鹽不進,頓時跟著毛躁起來,“誒,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生氣歸生氣,何必衝這些下人撒火,都是群討飯吃的小老百姓,你哪怕全趕走了也於事無補。”
他試圖拿今日見聞岔開話題,“這樣吧,我告訴你個訊息,保證你……”
商音在他替那婢女說話時就皺起了眉,聽到最後更是目光一凜。
邊上的今秋發現她表情的變化,就知道壞了,公主接下來準要大發雷霆。
果不其然。
“你說什麼?”
她彷彿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話,驀地轉過身,噌然而起,直逼羽林將軍的眉眼,“你說我因為懷恩街上失態,所以才把火發在他們身上?
“連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樣聽風就是雨,什麼罪名都愛往我腦袋上安,合著我就是壞人對嗎?我做事就像戲本子上的丑角似的無理取鬧,你們全是大好人!”
隋策後半話語盡數被她噴回了肚子裡,一時沒忍住脾性:“難道不是嗎?”
“人罵你也罵了,趕也趕走了,不是在發脾氣莫非是在發善心?”
“我看發善心的人是你才對吧。”商音只覺得他莫名其妙,“我堂堂一個公主,愛讓誰走就讓誰走,愛攆誰就攆誰,這也要你管?你管得未免太寬了!”
隋策最看不得她擺公主的譜,不禁開口,“是,你是公主,金枝玉葉,權勢滔天,張口閉口都能定人生死。
“我們隋氏是低調人家,對下人沒那麼多規矩。可就算是皇城的宮女也不見得幾句話便能隨意趕出去的。”
他倆一個比一個聲量高,一時間,待在書房裡的僕婢粗使都看呆了。
連適才哭得不能自已的丫鬟也跟著傻了眼,好半晌忘了抽泣。
“我趕幾個下人走怎麼了?你少在言詞上挖那些‘藐視天威’的坑讓我跳,我不吃那套。”商音在宮中和宇文姝之流打交道久了,免不了將他這番話劃入陰謀之列,越說火越大,眼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昨夜幫腔的情分也不夠用了。
果然姓隋的從頭到尾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還差點被那點小恩小惠欺騙感情!
商音盯著他直費解,“為個丫鬟的去留你這麼和我急赤白臉的,怎麼?這就是你命中註定的溫婉賢淑大姑娘嗎?沒事啊,你告訴我,我馬上安排她過門,嫁妝我替她出,算是見面禮好不好啊?”
隋策從沒見過這麼胡攪蠻纏的,虧得他向來對女人比對男人多雙倍的容忍,一口氣堵著咽喉,幾乎是一字一頓,“你在說些什麼?”
“能不能不要無理攪三分?”
“到底是誰在無理攪三分……還不讓她滾,戳在這兒幹什麼,看戲嗎?”後面是對門邊的粗使婆子說的。
今秋正要拉那丫頭離開,隋策卻爭鋒相對地出聲喝止,“不許走!”
今秋:“……”
她定在房中真是左右為難。
商音扭頭質問他,“你憑什麼不讓她走?”
“就憑你剛剛那番話。”青年唇角微動,抱起雙臂,“我不服氣。”
“你不服氣?”
她吵上了頭,腦子一熱衝口而出,“告訴你,我才是重華府的公主,是這裡做主的人,你知道駙馬的‘駙’字是什麼意思嗎?”
正是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隋策的臉色頃刻就變了。
商音看得分明,心裡頓時便有些後悔。
但說都說了,後悔也沒用,只好愈發理直氣壯地挺著胸膛,勉強撐起她的架子。
視線中,他面頰的筋肉彷彿隨著咬牙的動作若有似無地一緊。
她眼神是鋒利的,腿腳卻隱約在敲退堂鼓,甚至萌生出他會不會打自己的念頭。
商音不著邊際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