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著了她的道。
梁國丈微微眯起眼。
他雙目本就生得狹長,而眯眼又是其籌謀時習慣性地動作,久而久之,眼尾被壓得愈發纖細,皺紋橫生,因此不笑的時候總無端會讓人背脊發涼。
“平時瞧著四五不著六,看不出還很會扮豬吃虎。”
他發覺自己或許一直以來小看了這位貌似恃寵而驕的公主。
梁皇后那頭卻惶惶不安:“人在她帳中怕是好幾日了,也不曉得她知道了多少……”
“怎麼辦?皇上平素很聽得進商音的話,要是她想給當年之事翻案,那我們……”
話未說完梁少毅便一個手勢不著痕跡的打斷。
“先別急。”
他負手在後,慢條斯理的摩挲指背,輕仰著目光望向簾外,良久緩緩道:“她不見得掌握了多少實情。畢竟對方被追殺數月,未必真的信任她。”
“更何況……我瞧這四公主的手段,不像是捏著你我的把柄,反而……像在空手套白狼。”
梁少毅轉回身,“姝兒不是說她底下的宮女舉止反常嗎?那人隨災民長途跋涉,又是文弱書生,恐怕猶在病中……甚至病得不輕,也未可知。”
皇后眉峰一動,立刻明白他的打算:“父親是說。”
她並指如刀,在半空輕輕往下切。
意圖不言而喻。
梁皇后緊盯著國丈的臉,“什麼時機最合適?”
也就是這之後不久,一個傳言不脛而走,很快便在南山圍場四散開來。
據說重華公主耐不住脾性,竟提前備了車馬朝迎仙山莊去了。
不僅如此,她還把駙馬帶著,擅自動用了羽林衛,兩個人一塊兒不成體統地逾越先行,簡直堪比私奔!
眾所周知,隨駕出行皆是按身份列順序,誰在前誰在後禮部那兒都有一套詳細章程,除了皇帝自己,便是皇后也不敢輕舉妄動。
圍場中人乍然聽到這個要聞,不明內情的自然是搖頭嘆氣,只道重華公主又仗著有鴻德帝撐腰橫行無度,她不光自己不講規矩,此次竟拉上了隋將軍,真是近墨者黑!
而知曉內情的人無一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宇文笙有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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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行宮的路上大多是向下的緩坡,馬車不敢走得太急,慢騰騰地一搖三晃,顛簸出了新高度。
商音小心翼翼地借車簾微蕩的縫隙往外看看情況,很快就收回眼風,去問隋策:“你說咱們這麼做,那老匹夫能上當麼?”
後者氣定神閒地抱著雙臂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聞言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不知道,試試看吧。”
他輕笑,“反正你不也沒別的辦法嗎?”
她輕輕喪氣:“那倒是。”
商音料到宇文姝怕自己再使絆子,從皇子效那兒就算得知此事,也不會立刻採取行動,而是去找皇后告她的黑狀。
訊息一旦傳入梁皇后的耳中,就等同於是給梁國丈遞了信。
梁少毅必定會意識到此前她的一系列表演都是在做戲,鴻德帝恐怕並不知情。
而在這當下,他們擅離圍場,很難不會叫人聯想到是去找皇帝稟命案情,同時還透出另一層更深的含意——證人恢復了神志。
梁國丈既那麼想要楊秀的命,說明此人對他極其重要,沒道理這個時候不下手。
隋策:“只要他一動手——行刺也好,下毒、暗殺也好,羽林衛盯得死死的,順藤摸瓜他絕對跑不了。”
商音遲疑地點頭。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人可信了,自己底下養的那些侍衛根本帶不進南山來。
她深吸了口氣平復心緒,轉眸望向一旁的軟榻。
車座上錦被軟枕裹著一團空氣,楊秀並不在裡面。
按照隋策的安排,他現在仍被留在圍場的公主營帳之中,身邊僅有云瑾一人照料。
商音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我們用得著兩人一塊兒走嗎?把楊秀獨自丟在那裡,我總有些不踏實。”
“沒什麼不踏實的。”隋策並不慌張,“我們若不一起走,梁少毅肯定懷疑車內有詐,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怎麼上鉤?”
商音反問:“可他若是猜到楊秀不在車上呢?”
“那更好。”青年好整以暇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態,“這樣一來他對圍場的戒心會放低許多,我在雲姑姑帳外安插了眼線,梁國丈無論朝哪邊動手結果都是一樣。”
隋策唇角淺揚,“而今,我只怕他鼠首兩端,狠不下心。他要是不動殺機,咱倆麻煩可就大了。”
“怕什麼。”重華公主眉間從容地拍著胸脯,向他打包票,“有我在呢,本公主保得下你。”
他乾笑兩聲,“那可真是謝謝殿下了。”
此時的南山圍場內。
重華府周遭因四公主的移駕顯得冷清不少,老宮女抱著一籃子晾曬好的衣物仍舊步伐款款地掀簾入帳。
睡在榻上的書生還是老樣子,偶爾會迷迷糊糊地喊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