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俏皮地一眨眼,“好夢。”
隋策的新居在東廂,距離正房中間隔著一處曲廊。
如今有了張寬大的架子床,手腳不似從前拘束,四肢得以放開,躺在其中確實舒服。
月色落寞而下,透窗而入的光皆帶著一層薄薄的銀輝,光束裡塵埃起伏。
床上的青年抱懷雙目緊闔,五官嚴肅得簡直不像是在睡覺,彷彿時刻都能喊出一句“開拔”來。
他眉峰並不安穩,山川成褶,但見其中微微地皺了幾皺,又皺了幾皺,終於睜開眼。
那眼底裡布著幾根血絲,眸色滿是無奈。
隋策沉重地嘆出一口氣,心想:睡不著。
目光於是疲憊地從頂上的木樑挪到了窗邊,開始數微光中的灰塵打發時間。
此時此刻,被同一抹月華澆灌過的正房寢室之內。
公主殿下倒睡得很是香甜。
因為不用顧忌屋中有旁人,簾帳她也不必捂得嚴實,虛虛漏出一點縫隙,均勻輕淺的呼吸聲靜謐地響在四壁。
不知是幾更天,連月色看著都有些迷離了。
商音手指動了一動,忽然不大安穩地輾轉翻兩次身,緊接著朦朦朧朧地坐了起來,在四周摸索。
帳子裡似乎進了只小蟲。
她把外衣匆匆一披,鞋也沒穿就往床下走,睡意困頓地跑去屏風後,“隋策,你醒了沒啊,幫我捉……”
窗下清輝落地成欞,將墊子和軟靠劃分成清晰的條塊。
而酸枝矮榻上空無一人,甚至沒有躺過的痕跡。
商音迷濛的視線漸次清明,腦海中恍惚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
對了,他們今日分房睡來著。
她盯著那張空床愣了一會兒,舉目四顧,周遭微光將自己的影子從腳下投出去,拉得極細長,一直沒入外間的黑暗裡。
那當下商音方切身地感覺到,屋中真就只她一個人了。
珠簾內亮起燈。
小丫鬟舉著古銅燭臺幫著照明,今秋正用蒿草細細地燻著床上的邊邊角角,再往四端掛上驅蚊的香囊。
“近日天氣愈發悶熱,是奴婢的疏忽,應當提前把那幾盆驅蚊草搬來屋裡的。”
商音兩手撐著繡墩坐在那兒發呆,沒顧得上搭理她。
今秋收拾完了床褥,滿意地點點頭,“現在想必妥當了,等明兒天亮奴婢再讓庫房準備夾紗大帳,殿下要喝杯安神茶再睡嗎?”
好一陣沒聽商音回答,“殿下?”
重華公主眼眸一抬回過神來:“啊?”
“哦……”她說,“不喝,不必麻煩。”
大宮女不是沒瞧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這可和睡前的怡然自得相去甚遠。
因而便多問一句:“殿下……可用奴婢留下給您守夜?”
她平時多睡在旁邊的耳房,有什麼事一喊就能聽見。
商音慣來不喜歡別人陪著自己睡覺,怪折騰人的,仍舊婉拒:“不必了,你回去吧。”
今秋並未強求,彷彿對她如此反應心領神會,很快催著小丫鬟掩上門離開。
燒過莽草艾葉的拔步床有股淡淡的煙熏火燎味。
商音平躺在軟枕上,入目就是漆光油亮的雕花。她眼皮又困又沉,可心頭卻沒什麼睡意,居然越躺越清醒了,等側眼往外看時,隔著床帳輕薄的紗,只能見到吸蚊燈幽邃的微光。
不知為什麼。
意識到屏風後無人歪在那張小榻上淺眠,她竟會莫名感覺有一點落寞。
“今秋說得對,就是不太適應而已。”
商音對自己開解道,“常言有云,養成一種習慣需要二十一日的時光,我不過是剛回到從前的狀態,不怎麼熟悉。”
她自語,“多等幾天便好了。”
“嗯。”
說完她還自我肯定,“一定是這樣的。”
緊接著索性用力閉上眼目,強迫腦海清掃出一切雜念,認真睡覺。
商音長這麼大,睡眠一直很好,儘管偶爾入眠困難,可一旦睡著就是黑甜到底,幾乎不會半途驚醒。
可這晚上自從叫那隻無名飛蟲攪了夢之後,居然怎麼輾轉也沒能再睡著,恍惚混沌之間,天邊的朝陽就破進屋內,一宿掙扎著就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她還是第一次守到天亮。
大為震撼。
“殿下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