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受傷的狐狸

川滇邊境的戰爭已經開始進入白熱化階段,赤水附近血染山崗,草木成灰,滾滾戰火遮天蔽日,青山綠水盡染狼煙。在這場戰爭中,中央軍希望借紅軍之手打垮地方軍閥,地方軍閥則一邊與紅軍作戰,一邊時時警惕著中央軍,地方軍閥之間也在相互戒備,生怕對方借攻打紅軍之由將勢力延伸到自己的地盤上。紅軍中一個天才的湖南人看到了國民黨利益分歧中隱藏的機遇,用不了多久以這秀美的赤水為背景,在他的指揮下將上演一場令人拍案稱奇的精彩戰役,他出奇制勝的用兵方式將他那宛如黑色幽默般的智慧體現的淋漓盡致。

但現在這一切還沒有發生,漫天的硝煙遮住了這場戰爭出乎意料的結局,紅軍、中央軍、地方軍都在各自尋求著自己的機會,這是一場說不清到底是誰在打誰的戰爭,但權力的角逐向來只有一個判定規則,那就是成王敗寇。

在戰鬥前期,紅軍一直表露出北渡長江的意圖,最開始渡江地點選在瀘州上游,但瘋狗一樣的川軍郭子琪部攔截了他們,於是紅軍轉移到了宜賓上游,川軍南岸“剿匪”總指揮潘文華立刻調集了十個旅死守此地,切斷紅軍入川的一切路徑。現在紅軍轉向了川滇邊境國齤民黨防守相對薄弱的扎西地區,並在那裡駐紮了下來。此時此刻,四川、雲南、貴州三省的軍閥全都按兵不動,他們猜不透紅軍接下來到底要往哪裡走,在紅軍沒有明確動向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想浪費自己的子彈。但中央軍忌憚扎西地區防守薄弱,要求三省軍閥增兵此處進行合擊,黔軍和滇軍已經開始向此處增兵,而川軍潘文華則以大部分部隊要防守長江沿岸為由只派了一個旅進軍扎西,這個旅就是剛在宜賓上游和紅軍激戰過的程濤所帶的旅。

儘管宜賓上游潘文華調了十個旅嚴防死守,但程濤指揮的旅作為衝鋒部隊,在和紅軍的戰鬥中也著實損失慘重。目前紅軍在扎西地區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各路軍閥也就都按兵不動,大家都在利用這個機會暗暗喘一口氣。

簡陋的指揮部里程濤正站在桌前饒有興趣的盯著桌上的地圖,他的雙手撐在桌上,一隻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下點著桌面,地圖上用紅色的鉛筆標出紅軍的作戰路線,他們從貴州的遵義出發,一路向北,被川軍堵截後又向西,最終停在了扎西這個地方,可問題是他們下一步想去哪呢?程濤覺得紅軍的總指揮真的是個令人吃驚的人物,即便作為敵人,他也為自己能與這樣的人物同臺競技感到興奮。程濤眯著眼睛用手指點著地圖上位於川滇邊境的扎西地區,他想如果自己是紅軍他會往哪兒去呢?現在國民黨大軍正往此處集結,黔北一帶的防守將逐漸空虛,難道他們會折回黔北嗎?但他很快否認了自己的想法,這不可能,實在太冒險了,而且就算返回了黔北,那麼下一步他們又想去那兒呢?程濤簡直有點迫不及待的希望戰爭繼續下去,這場戰爭就像一個撲朔迷離的棋局一樣令他興奮。

“報告!”

門口的一聲報告打斷了程濤的沉思,他抬頭一看來者原來是梁萬仞,他五十多歲仍在前線作戰,算得上是一名老將了,程濤這次和他配合的十分默契。

“進來吧。”程濤向梁萬仞點頭示意,梁萬仞走進來遞給程濤一份電報說道:“剛收到的,潘總指揮的電報。”

程濤接過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几個字:“今後戰役,伺機而動。”

程濤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伺機而動”是什麼意思?在作戰指揮中怎麼可能使用如此模糊不清的詞,何況對方還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潘文華?程濤清楚自己這次能夠參與作戰劉湘必然是有自己的考慮,但他一直沒想明白劉湘到底在想什麼,這條含糊的作戰指令讓他不由警覺了起來,從現在起他必須步步小心,不然到最後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論起做事的手腕,他決不是劉湘的對手。

程濤不動聲色的把電報收進抽屜裡後對梁萬仞說:“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

程濤點點頭說:“那你先出去吧。”

“是。”梁萬仞腳跟一碰向程濤微微欠了欠身,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一張紙片從他的口袋裡掉了出來,正好飄到了程濤的腳下,他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張結婚照片,照片上的新郎新娘都穿著西式禮服,新娘一身白色蕾絲婚紗,頭上披著潔白的頭紗,手裡拿著玫瑰捧花。這個新娘身材高高瘦瘦的,和梁九鳳有幾分相似,那身修身的蕾絲婚紗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修竹一樣的身材,那一身純潔的白色宣告她最後的少女時代,她看上去是那麼楚楚動人。程濤看著這張照片有些興致勃勃的想,如果總是一身紅衣的梁九鳳能在婚禮上穿上這樣的白紗,一定動人極了。其實比起中式婚禮程濤倒是更喜歡西式婚禮,他是在廣州長大的,在那邊選擇舉行西式婚禮的人很多,他小時候參加過很多次那樣的婚禮,他也一直在考慮在教堂裡把梁九鳳娶進門。不過這時程濤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個老派成都作風的葉皮影,估計那個整天和鬼打交道的老人是絕不會同意梁九鳳在婚禮上一身白衣。不過他轉念一想,梁九鳳馬上就是他的女人了,穿什麼樣的衣服嫁給他還是應該由他說了算吧。

“程長官,麻煩把照片還給我。”

梁萬仞的話打斷了程濤的胡思亂想,他回過神來把照片遞給他說:“這個新娘可真漂亮,能冒昧的問一下是誰嗎?”

梁萬仞小心翼翼的把照片塞回口袋裡有些驕傲的答道:“這是我女兒。”

“哦,”程濤笑著點了點頭,他接著問道,“她身上的衣服是哪家店做的?”

“春熙路那邊有家洋人開的專做婚紗的店,我在那兒給她做的,特別的合身,”梁萬仞笑呵呵的答道,他頓了一下問道,“程長官,你打聽這個莫非是你也要娶親了?”

程濤微笑著點了點頭,梁萬仞趕緊向他拱拱手說:“那我先給程長官賀喜了,只是不知是誰家的小姐?”

“八寶街梁老六的女兒,梁九鳳。”程濤毫不避諱的答道。

梁萬仞聽了他的話心中有些疑惑,他還以為程濤會娶劉湘的女兒劉月如,而八寶街住的都是一些窮苦的老百姓,這個梁老六他更是聽都沒聽過、不過樑萬仞並沒有多問,他笑著說道:“程長官看上的,一定是個好姑娘。”

程濤點了點頭說:“是,是個非常不錯的姑娘。”

“那我先告退了。”

“哦,對了,”程濤叫住梁萬仞說,“通知林仲平來一下,我要跟他商量一下接下來的部署。”

“這……”梁萬仞聽了他的話臉上現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程濤微微皺起眉說:“怎麼了?”

梁萬仞沉默了下說道:“林長官今天一大早進山打獵去了。”

“什麼!”程濤聽了他的話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他臉色陰沉的的說道:“你不用叫他了,我親自去找他!”

程濤所在旅駐紮的地方毗鄰一座小山,山上草木繁茂,經常有些野物出沒,但程濤明令決不允許部隊裡有人在作戰期間進山打獵,現在林仲平竟然帶頭壞規矩,想到這裡程濤的臉色不由更加陰沉了幾分。

他進山走了沒多久遠遠就看見林仲平帶著幾個衛兵騎在馬上圍著什麼東西歡呼著,他晃著手中的槍,嘴裡放浪的呼喊著。程濤嘴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大踏步的走過去厲聲喝道:“都給我下來!”

本來歡呼雀躍的幾個人立馬安靜了下來,程濤看見他們圍著的是一隻氣息奄奄的火紅色大狐狸,它四條腿都被打斷了,蓬鬆的皮毛被血粘成了一片片的,正趴在那裡艱難的喘著氣。幾個衛兵看見程濤立刻從馬背上下來有些緊張的敬了個禮呼道:“程長官。”唯有林仲平還坐在馬上不動,他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眼程濤有些傲慢的用手觸了觸帽簷懶洋洋的說:“程長官,怎麼是你?”

程濤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道:“下來。”

林仲平輕蔑的笑了一下吊兒郎當的說:“程長官,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學長吧,你對我的態度……”

林仲平話還沒說完,程濤突然拔出腰間的□□一槍打在林仲平胯口下那匹馬的前腿上,駿馬長嘶一聲栽倒在地,林仲平被從馬背上狠狠的甩了下來。滾了一身泥的林仲平撐起身子惡狠狠的看著程濤,他鼻孔裡噴著粗氣,上卷的嘴唇裡露出細小的牙齒,看上去就像只狼獾一樣兇惡。

程濤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林仲平,軍隊不是教育人的地方,多的話我一句都不想說,再有下次剛才那一槍我就打在你身上。”

林仲平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程濤,程濤深不見底的眸子不動聲色的看著他,他揚了揚下巴冷冷的說:“回你的崗位去,滾。”

林仲平不服氣的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幾個衛兵走了,程濤站在原地聽著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這時他的目光投向了地上那隻奄奄一息的大狐狸。程濤從不喜歡打獵,因為他覺得沒有意義的殺戮畜生實在浪費時間,但他也並不排斥別人打獵,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死幾隻動物根本不足掛齒。可是此時程濤看著那隻大狐狸,心中卻充滿了惻隱之心。他想到了在鼠員外的婚禮上看到的那些飛禽走獸,他們所擁有的智慧絲毫不遜色於人類,眼前這隻狐狸也許在那個晚上也化為人參加過那場婚禮,而如今他卻四肢盡斷的躺在這裡,程濤突然有些為人類的殘忍感到慚愧。

程濤走過去有些悲憫的看著那隻狐狸,那隻狐狸彷彿通人性般仰起頭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程濤覺得它在祈求他殺了它,它已經不可能再在山野裡生存了,這隻狐狸在祈求死亡的尊嚴。

程濤掏出□□對準狐狸的腦袋扣動了扳機,子彈帶著鮮血和腦漿穿過它的頭顱,那隻狐狸閉上眼睛整個身子軟了下去,它的嘴角竟似浮起一絲微笑一樣微微揚起。群鳥的嘯聲劃破山林的寂靜,程濤注視著那隻狐狸的屍體,沉默的摘下了頭上的軍帽。

這時一陣劇痛突然從他的胸口傳來,程濤不由捂著胸口彎下了身子,他的臉色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他鬆開雙手看了眼胸口,軍裝上滲出了些血,看來心口的那個瘡爛的更深了。最近這個瘡口越爛越深,每天都在往外滲血,程濤不得不用繃帶把胸口整個纏起來,這個瘡再爛下去他真有可能整個人都爛光。程濤咬牙切齒的想,他是絕不會死的,他一定要手刃泉鏡花這個怪物。

在一棵大樹後面,林仲平探出自己橄欖球一樣尖尖的腦袋窺視著程濤,他握在腰間□□上的手不停的顫抖著,一個聲音在他心裡不斷迴盪著:殺了程濤,殺了程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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