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醫生似乎一瞬間明白了明司寒話語裡的意思。
他透過三分鐘時間消化了對方的決定,不禁啞然失笑。
徐鏡琤銳利的眸朝明司寒望去。
“可是你怎麼就能確定,你作為活體供體一定能與周寧的供體匹配?”
明司寒談論此事好似在說今天天氣一樣的淡然,語氣裡出奇地冷靜:“六年前,我曾與寧寧匹配過免疫學配型檢,血型的HLA分型測定和群反應抗體的實驗。”
“那傢俬人醫院很快給出了結果。我血型的HLA分型是最合適給寧寧心臟移植的供體。”
徐鏡琤冷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西裝革履,眼下青筋的明司寒,輕聲道:“那你也該明白,活體捐獻器官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沒有人有權非法剝奪他人的生命,一旦心臟被移除,人體將無法存活。即使是個人對心臟捐獻承諾也沒有法律效力。”
明司寒語氣淡淡。
“那就製造一場車禍一場災難。”
“把心送給他。”
“我只要他活著。”
明司寒垂著脖頸,靜靜地望著手心,掌心的生命線以及感情線紋路。
猶記得校園時期,許多同學會互相看對方的生命線。他覺得很幼稚。
但是寧寧不覺得,他非得攤開明司寒的掌心,看明司寒掌心的線紋路,唔了一聲,說道:“阿寒的生命線又長又粗,事業線很長,感情線嘛……一開始很粗,中間分叉好多,後面又很長。證明我們雖然中間波折,但是以後一定能長長久久在一起!”
周寧似乎高興極了,朝少年明司寒懷裡撲去,又仰著頭,咬了口對方的下巴,周寧漂亮的眼睛亮得好似天邊火紅的太陽,泛著無邊無際的希望。
“我們都會像掌心線一樣,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明司寒垂頭望著周寧亮若繁星白晝般的笑顏,將這抹笑容記在了心底。明司寒朝他輕笑:“嗯,不分開。”
徐鏡琤修長乾淨的指尖輕點桌面,聞言他不由得輕笑出聲:“明總這種自我奉獻犧牲不過是感動自己罷了,周寧先生不見得會領情。”
而且,據他所知,周寧當初選擇甩掉明司寒,正是因為不想連累心愛之人,不想將另一半拖下水,才獨自一人默默離開。
誰會想到,兜兜轉轉六年多,竟仍然是這個結果。
這二人就像是斷不掉的線,藕斷絲連,哪怕短暫地分開,遲早有一天也會重新交匯,然後擦出猶如火焰一樣的花兒。
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會被扔在原地,獨自承受一切的。
“不打算告訴他,這件事情,無需告訴他,保密便可。”
明司寒漆黑陰冷的眸子猶如烏雲散開,就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他的黑眸冷靜又清明。
他想起了六年前在校園裡無憂無慮的小太陽,小太陽喜歡放風箏,喜歡自由自在地奔跑,喜歡自由地愛他愛的人。
嬌貴的小少爺本應無憂無慮地展望自己光明的未來,而不該被他囚禁禁錮在一方天地之中做一隻供人觀賞的金絲雀。
更不該每日提心吊膽,絕望地數著死亡的日期度過餘生。像是沒人要的病懨懨的小鳥兒,可憐得讓人心疼。
越是想到這裡,明司寒便越是為自己從未發現寧寧的異樣而感到自責與悔恨。
如果他當年堅定地相信周寧對他的愛絕對真心,如果當年及早地發現寧寧的反常、寧寧的病情,或許他會帶著寧寧遠走高飛……
不,年少的他什麼權勢都沒有,他又怎麼敢保證自己可以護好寧寧?
母親溫柔善良,依舊因為他在意母親,所以他們便親手殺了母親。他甚至連保護母親的能力都沒有,哪裡來的能力保護寧寧。
明司寒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漆黑陰戾的瞳孔沾上一層薄霧,唇輕輕勾起:“本就答應過他,等他的病治好,就還給他自由的。”
徐鏡琤仍是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他,最終落下一句:“明司寒,這是你的決定,我無法插足你的想法,你要以心換心,換取周寧活命的機會,只要你不後悔,只要你自己願意,我作為你的合作伙伴,定當會周全打點好一切。”
“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別後悔。”
“你若倒臺了,明家一定會亂。”
“但我可以答應你,藏好周寧,不會讓明家的人發現他,儘可能地還他自由。”
徐鏡琤冷靜地喝完一杯水,漆黑的雙眸凝視明司寒,他不知道此刻什麼想法,他只覺得明司寒無比的愚蠢。
他在等明司寒反悔。
“現在就做hla心臟配型測試吧。”明司寒說。
他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淡,靜靜地朝徐鏡琤望去,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一旦做了什麼決定,便不會再改變。
徐鏡琤啞然失笑,他說:“現在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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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躺在滿是消毒水的雪白病床之中。他的臉色如雪般蒼白,他的生命如紙般薄命。
他無力地張著唇,發出痛苦的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