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數日,衡玉幾乎成日都將自己關在書房裡。
而多思總易多夢,夜間入睡時,腦子也總不得清靜。
這一夜,她又做了一個極長的夢。
這夢一反常態,竟極安寧。
夢中是些舊時情形,她與阿翁同遊山川,登山觀日出,赤腳過淺溪,追蜻蜓,捉小魚……
肥嘟嘟的花貓甩著尾巴,阿翁於葡萄藤下作畫……
四下陡然變暗,黑暗中葡萄藤詭異伸展著,她連忙抓住阿翁的衣角,卻覺手指逐漸無力,眼睜睜看著阿翁的衣袍被自己鬆開,而阿翁仍自顧往前走著,似還不知落下了她,她又急又慌地喊出了聲——
“阿翁,等等我!”
衡玉猛地張開眼睛,入目室內已然光亮。
“姑娘!”
吉吉快步走來,她聽到了姑娘那聲喊,姑娘這是又夢見阿翁了——
“吉吉……”
“姑娘,婢子在呢,都是夢……”吉吉來到床邊,放輕聲音說著,拿帕子替衡玉擦著額角汗珠。
衡玉呼吸不勻,眼神變幻著,聲音也有些渙散一般:“快去……”
“姑娘要婢子去做什麼?”
“取紙筆……”衡玉的聲音忽然變得清醒,似同朝陽刺破迷霧:“取紙筆來!”
第113章 我那好吃懶做的師侄
“啊?好……婢子這就去!”吉吉轉身就出了內室,跑去了書房。
“做什麼呢這是?”剛起身的蔣媒官瞧見吉吉抱著紙筆飛快跑回內室,“嘖”了一聲道:“那丫頭該不是魔怔了吧……”
這幾日成日悶在書房裡寫寫畫畫,甭說出侯府了,便是連院門都不曾踏出過。
據說侯爺近日也未露過面,說是忙於公務……
前些時日眼瞅著不是挺有苗頭的麼,怎都突然變得如此不務正業了?
滿腦子裝著“正業”的蔣媒官,朝衡玉房中行去:“我倒要看看這丫頭究竟在瞎忙活些什麼。”
“姑娘近來事忙,蔣姑姑晚些再來吧。”她剛靠近門外,便被翠槐笑盈盈地攔了下來。
看一眼房中的方向,蔣媒官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再這麼下去,這一撮剛不容易燃起來的小火苗,該不會就要滅了吧?
內室中,衡玉披散著一頭烏髮,將紙鋪在臨窗的小几上,藉著晨光,凝神執筆。
見她尤為投入,吉吉將墨磨好之後,便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姑娘這是畫出來了?”
見吉吉出來,翠槐小聲問。
“哎,不知道呀……”吉吉嘆氣,心疼地道:“姑娘近來一日常要畫上七八個時辰,哪兒有這麼個畫法兒……我方才瞧著,那手腕上像是都腫起來了。”
“那我去找嚴軍醫要瓶藥油回來,給姑娘揉一揉。”翠槐說著,就要去尋嚴明。
“翠槐!”
女孩子清亮的聲音忽從內室傳出。
“欸!”翠槐應一聲,忙進了內室。
“去找嚴軍醫來,還說我頭痛——”窗邊,立在曦光中的女孩子拎起畫紙,輕吹了一口氣,匆匆交待道。
“好,婢子這就去。”
翠槐剛應下,只見衡玉回過身來,忽然道:“等等,往常這般時辰,嚴軍醫應當在藥圃吧?”
近來她與嚴明明裡暗裡來往頗多,對對方的習慣也有了些瞭解。
嚴明一般每日晨早都會去藥圃檢視藥株長勢、打理澆水避寒。
翠槐:“應當是,那婢子直接去藥圃找人?”
“不用了,我直接過去尋他,快幫我更衣梳髮——”衡玉說話間將畫紙放下,最後看了一眼畫中之景。
應當就是此處了!
她匆匆更衣洗漱,洗完了臉連香膏都顧不得讓翠槐去抹,便將那畫紙捲起抱在懷中,跑進了晨風裡。
藥圃中,一座避寒的藥棚下,嚴明蹲身拿水舀澆著水,印海在旁抄著衣袖,嘆氣道:“這兩日將軍的情況愈發差了,膳食也只用了往日不到一半的分量……”
嚴明皺著眉:“都這樣了,他還要去參加明晚裴府的壽宴?”
“所以讓你幫著開副藥,且於人前撐一撐,以免叫人看出異樣來——”
“沒有。”嚴明沒好氣地道:“沒有這種生怕死的不夠快的藥!”
印海無奈搖頭:“你何必較這份勁……將軍做事,自有分寸思量在,咱們做下屬的,聽命行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