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三昧真火從他腳底的風火輪蔓延而出,將那塊熒光巨石包圍在內。哪吒縱身一躍踩上巨石的頂端,凝聚神力一掌擊去,無數金紋咒印映照在銀白髮亮的石面上,將它震得猛地一沉,但也就只是一瞬間而已。
他嘖一聲,揮槍向它直刺過去,卻被一陣白光彈開,踩在周圍的火焰上勉強穩住身形。與此同時,那陣從巨石裡傳來的,類似噪音的低吟也越來越明顯了。
“真是個麻煩。”哪吒不悅地說到,虹膜上的深金色也沉澱得愈發壓抑,甚至透著種咄咄逼人的陰暗兇狠。
烈火如蛇般纏繞上他的身軀,火光漫散開的瞬間,紅衣銀甲的少年現出六臂相,手心紅蓮灼灼,眼尾的神紋血紅到妖異。乾坤圈在他手裡震顫一下,旋即分化出無數同體朝那塊熒光巨石包圍過去,磅礴的烈焰從乾坤圈上迸發出來,將它鎖在包圍圈裡炙烤。
無數的金紅神光如暴雨般衝擊在巨石上,試圖將它一點一點打回靈淵底部。
然而就在巨石正一寸寸往下沉的時候,哪吒忽然清晰地聽到了巨石裡的人影對他說的一句話。
緊接著,他分明在那銀光閃爍的巨石表面,看到了葉挽秋驚慌失措的模樣。她似乎被困在了裡面,正拼命地朝他嘶喊:“三太子!哪吒——!”
“挽秋?”
哪吒心口一緊,只分神一瞬間的事,熒光巨石就衝破了乾坤圈和三昧真火的封鎖,爆開一陣強大的靈能朝靈淵外衝開,連帶著也將哪吒甩出靈淵內。那些白光奇異而鋒利,碰到什麼東西就將什麼東西割裂開。就算有混天綾將哪吒死死護住,等他離開靈淵出來的時候,身上也是一片傷痕累累。
“元帥!”前鋒隊的領頭季驍顧不得那靈淵內衝散而出的白光還未消散,迎上去一把將哪吒拉了回來,半邊臂膀都被那些光芒割得鮮血淋漓。
哪吒見狀,眼疾手快地將對方護在身後,單手構建出一道金紅屏障抵擋下所有的攻擊。落地後,他立刻反手穩住傷勢慘重的季驍,用神力為他迅速療傷止血,讓緊跟著跑過來的韶嵐和其他天軍將他帶下去休息。做完這一切後,哪吒才有空騰出手來按在自己受傷最嚴重的脖頸處,眉峰顰蹙,神情裡隱隱有幾分焦躁。
他是蓮花化身,無冷無熱,無溫無痛,即使受傷也不會有血液湧出,只會滲溢位凝結在內的金紅神力,然後很快又恢復如初,就是戰衣還留著破損。
時生走過來,看到少年身上的傷口正在緩緩止住滲溢的神力進而恢復,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是他身上那條混天綾,因為替他承受了太多的致命攻擊,已經毀壞得不成樣子了。
“三太子,您的法器……”
“無妨。”哪吒倒是不太在意,只將它取握在手,隨手一揚,那鮮紅的靈器綢緞在他手裡見風便長,僅僅須臾間便已經復原得和以往一般繞披在他身上,一絲破損都不見。
此時,靈淵內的波動已經漸漸平息下來,時生催動神力探測遊巡一圈,有些驚訝:“他好像沉到原來的位置不動了。”
“你確定?”
“是這樣,靈淵的力量已經平穩下來了。多謝神界,多謝三太子。”
哪吒沒說話,只盯著靈淵深處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時生看著他,忽然笑一下:“進了靈淵還能活著出來的,您是第一個。怪不得他們都說,神界溺海就您一個敢去。”
溺海?
哪吒微微錯愕一下,想起夙辰那日和他說的話,想起葉挽秋在完全無意識地情況下修補好沽寧鎮上的破界之門的場景,想起剛剛那熒光巨石裡傳來的唯一清晰聲音。
那個異種說,你不是她,你只是有她的血和氣息。
見哪吒一直沒說話,時生忽然問:“三太子是想到什麼了?”
少年閉了閉眼睛,將虹膜上的那層金色無聲斂去:“有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三太子的意思是?”
“我想看生死簿上的一個名字。”
時生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他的印象裡,哪吒作為一個有著殺星命格且數千年帶兵帶慣了的神,從來對於不管任何生靈的生死都是非常冷漠的。就連以往流放靈淵的那些重犯裡,有一大半都是被他抓回來的。
“不知是生於哪一界的生靈,叫什麼名字?”
“人界,葉挽秋。”
時生愣了愣,恍然大悟:“是她?她回來了?”
“嗯。”
“好。一有訊息,我會讓奼羅轉告給您的。”
“多謝。既然靈淵已經安定,那我就先走了。”哪吒朝時生有些敷衍地點一下頭,抬手釋出元帥令,召集回所有的神界天兵,很快離開了冥府。
與此同時,正在家裡睡覺的葉挽秋忽然冷汗淋漓地尖叫著醒過來。
她剛才的夢裡分明有個聲音在一遍一遍呼喚著她過去,去到聲音的源頭去。那裡有無數烈火,無數神光,無數虛幻的紅蓮花,還有那個無比熟悉的少年神祗。可當葉挽秋還來不及欣喜的時候,就看到哪吒正冷漠如冰地看著她,眼神裡半分柔軟都沒有,只有一派鋒利到冷硬的殺意,手裡的乾坤圈和紫焰尖槍都對著她,似乎是想將她至於死地。
那種眼神讓她害怕到僵硬,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終於在某一刻,哪吒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眼神一顫,卻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白光吞沒進去。
葉挽秋拼命伸手想去拉住他,卻只能徒勞地醒來,只握住了窗沿外照射進來的一泓清潤月光。
這到底是個什麼魔幻現實主義的夢境啊,自己不去寫小說真是太可惜了。她擦一把額頭和臉上的冷汗,起身倒了杯水喝一口,走到窗臺邊去把窗戶打得更開,讓夜風能更多地吹進來。
卻在一低頭的時候,意外看到樓下街道的昏黃街燈下,站著那個剛剛還出現在她夢裡過的絕美少年。
他和自己夢裡的樣子沒有半分割槽別,只是眼神不一樣。那雙漆黑漂亮的鳳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冰冷和肅殺之氣,只有被燈光暈染得朦朧的眼神,深沉到溫柔。
葉挽秋愣愣地看著他,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手裡的杯子也落在地上,咚的一聲,旋灑出一地的透明水花。
風靜下來,夜靜下來,光和時間都停滯不前。
只有她胸腔裡的心臟還在越來越快速地跳動著,成了她和對方目光交匯間,唯一活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