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野心,昭然若揭。
雲珠當即便看向門窗外,見著幾個心腹守著,沒有異樣,灼烈的太陽高懸,耀眼的日光被琉璃瓦反射出一片金光,雲珠好似被著金茫刺到眼,一瞥之下,立時收回目光,閉上眼,平復著聽見胤禛話語時,心中的波動。
模糊的印象裡,胤禛是最後的勝利者,這麼多年下來,雲珠早已不像一開始那般,抱著胤禛登基後她享福的心態。宮中已經風雲詭譎,朝中更是殺人不見血,更不要說幾個阿哥,個個不是省油的燈,比起胤禛勞心勞力,費盡心血的廝殺,雲珠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做個富貴閒王。
然而,太子的這一腳,將表面上的平和全部撕碎,胤禛的野心和慾望,終於從他深處長了出來。
野心,便如草原上的草叢一般,只要滋生了,就再也燒不盡。既然胤禛已經起了野望,雲珠也無意給他增添阻攔。
“胤禛,你可考慮好了?這條道,走上就不能回頭。”好半晌,雲珠平靜下心緒,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胤禛,研判著他的決心。
“額娘,兒子明白。但太子如今已如此折辱於兒子,未來若他上了位,兒子可能連豬狗都不如,與其未來苟且偷生,兒子寧可拼一次,痛痛快快地活。”胤禛骨子裡,到底還是有著龍子鳳孫的驕傲。
“既你已下定了決心,額娘會幫你的!”雲珠語調猶如嘆息,卻給了胤禛肯定的承諾。
胤禛驟然抬頭,他往永和宮說這段話時,已經做好了受到呵斥的準備,也想好瞭如何應對,沒想到對於他這大逆不道的想法,雲珠卻全然沒有斥責,只確認了他的決心後,毫不猶豫地便站在了自己這邊。
熱意湧上胤禛的眼眶,他強忍著流淚的衝動,再次深深的對著雲珠叩首,和之前想比,少了孤注一擲的決然,多了得到支援的感激。
雲珠示意胤禛站起,鳳仙花染成的丹蔻敲擊在桌面上:“胤禛,既然你有如此野心,額娘也不攔你,不過這樣,額孃的想法便要改改。本來我是堵著口氣要為你討個公道,不能讓你白白受了折辱,但,既然你所圖甚大,就得好好合計,如何能將這個事的作用發到最大。”
胤禛當即便將他考慮了許久的想法倒出:“額娘,皇阿瑪答應將烏希那和雅利奇指婚給京中人家,塔娜儘管年歲小,也得趁機將婚事定了。”
雲珠猝然抬眼,眼中冷芒閃過,正如同雲珠不會為了烏希那和雅利奇的婚事而讓胤禛將委屈嚥下,她也絕對不會同意胤禛為了他的野心犧牲姐妹。
對著雲珠的冷眼,胤禛卻依然坦蕩,他慢慢的解釋道:“額娘,兒子是上過戰場的,蒙古那邊的日子,確實不如京中舒服,倘若幾個妹妹嫁過去,兒子也放心不下,趁著皇阿瑪還有愧疚,您趕緊將幾個妹妹的婚事定下,才是正經。”
“你的妹妹們,我會給她們挑合適的人家,你莫想著為了你的大事,犧牲她們的婚事。”雲珠警告著,冷意明顯。
“自然不會。”胤禛挪挪靴子,他知道,額娘這是關心則亂,烏雅家不過是包衣出身,族中沒什麼高官重臣,對這樣底子薄弱的他而言,無論幾個妹妹嫁入誰家,都是一份斬不斷的關係,胤禛又何必犧牲妹妹們的幸福,徒惹人厭煩呢。
胤禛苦笑著承諾:“額娘您放心,妹妹的婚事,兒子一定會放在心上。”
雲珠盯著胤禛,好似要看透他的內心,好半晌,才將視線收回,示意胤禛接著往下說。
“額娘,兒子還想求皇阿瑪讓我管事當差。”這,才是胤禛的最重要的目的。他現在雖說是已經入朝當差了,但朝中的大人們,全然沒有將他當做一回事,大阿哥在戰場上能獨當一面,三阿哥也領了修書的差使,而他,卻一直在朝堂上被邊緣著,只能日復一日的聽著朝政上的口誅筆伐,從沒有接過正經差使。
胤禛便是想要趁著這次機會,正式進入朝堂。
雲珠凝神細思,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康熙的心事,沒有人能變更明白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若要當差,便外放,莫留京城!”
胤禛悚然一驚,再沒有一刻,比這一刻更讓他感受到和雲珠坦誠的好處。
“額孃的意思是?”胤禛試探的問道。
“修河!”雲珠沉思片刻,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第173章 成事
“治河?”胤禛的語調揚起,他在貝勒府中琢磨來琢磨去,什麼差使才能讓他在康熙和大臣面前露臉,但治河,卻是胤禛從未想過的。
他擰緊著眉頭,仔細衡量著,誰都知道,黃河水患已然是康熙的心腹大患,兩次下江南的主要目的都是為了巡視黃河,更別提為了治理河道,朝堂上屢屢開大朝會爭辯治河方略。
若能治好黃河,這絕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想到能夠參與如此大計,胤禛的心頭便是一片火熱。
但,終究是有個但。
“額娘,黃河不是那麼好治的。”胤禛長嘆口氣,年年治年年澇,別的不說,僅康熙年間,在黃河治理上便投入了數不盡的人力物力,持續數十年,卻依然沒有人敢保證,能夠將黃河治好。
胤禛想要求個差使,是為了讓康熙、讓朝中大臣知道,四阿哥也到當差的年紀,可以將事情交給他辦,而不是要給自己找個甩不脫的包袱。
“胤禛。”較之胤禛的疑惑和猶豫,雲珠的聲音格外冷靜,她抬起眼皮,柔和的神色褪去,柔如清水的眼底,是看透事世的澄澈:“胤禛,”雲珠再次加重聲音喊了一聲:“我比你更懂你皇阿瑪,你要讓他眼中真的有你,不是那麼容易。”
“萬歲爺三次親征準噶爾,大阿哥都領兵出征,並且大阿哥是真正上陣對過敵的,這幾場征戰下來,大阿哥武功的路子算是穩了。三阿哥更是,自從開府以後,誠郡王府裡養了多少清客,誠郡王府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名聲,就連我們在深宮中都聽說了,我聽說三阿哥這些日子又鼓搗著修書,他是一心往文治上走。”
“你已經比他們慢了一步,再順著這兩個方向走下去,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毫無意義,必須找到一條你自己的路。”
雲珠這一番話說完,胤禛徹底愣住,他是有野心,但作為一個剛成年的阿哥,手下到底沒有多少謀士,到底看得還是淺。雲珠的這番分析,聽在胤禛耳中,便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但,額娘,黃河氾濫這麼多年,兒子也沒有什麼經驗,倘若沒幹成,是不是更加讓皇阿瑪厭惡。”胤禛還是難掩擔心。
“胤禛。”雲珠冷硬地呵斥:“既然你下定了決心走這條道,便也知道未來比這難的事多了去了,倘若你還這般前怕狼後怕虎的,額娘勸你趁早歇了這番心思,別白費功夫。”
胤禛被雲珠的當頭呵斥驚醒,他默唸著雲珠的話,誠服拜下:“謹遵額娘教誨。”
“更何況,”見著胤禛不再猶豫,雲珠這才露出些微笑意:“天下的河,也不止黃河一條。”
“您是說?”胤禛略一思索,便反應過來,目光灼灼地望來。
“無定河!”母子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是的,就是可憐無定河邊骨,曾是春閨夢裡人的無定河。無定河自古以來就在京城地界流淌,曾經被稱為治水、?水、盧溝河、渾河,最大的特點是容易遷徙,容易淤積,容易決堤。千百年來,無定河多次決堤多次改道,治了無數年,依然毫無進展,甚至河道都在各地間來回擺動,這些年來,上游西北帶來的泥沙著在河漕中越積越高,將河床抬得愈發高了起來,在河流的衝擊下,提防已經脆弱不堪,再也經不住流水的衝擊,一場大雨便能決口,無定河甚至就在京畿地帶,無定河的河工,也是康熙甚為掛心的一件事情。
無定河治理起來再難,也比黃河容易,胤禛在脫口而出“無定河”三個字時,便已經在心中思索起治河的對策,胤禛在第一次南巡時,見到治黃河的情景之時,便很感興趣。
曾經的河道總督,靳輔靳大人被免職後,所有人都對他冷眼相待,唯有胤禛,請烏雅家的舅舅們對靳輔關照幾分,這讓靳輔對胤禛感激涕零,將多年心血整合的書本全都交給了胤禛,並將治水學識對胤禛傾囊相授。
儘管靳輔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時候,被康熙再次啟用治水,身衰體弱病故於任上,但他的一身本事,卻已經全部都被胤禛學到。
這也是為何,雲珠會讓胤禛申請治河差事的原因。
見著胤禛轉過神來,雲珠終於滿意頷首,她湊近胤禛的耳邊,最後叮囑道:“胤禛,前面的事情你懂得比我多,額娘最後囑咐你一句,你要掙表現,可以,但你必須要把握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