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寧玉在女子身後三步開外駐足。
蘇蓮娘回過頭來,見是吉家姐妹,不由有些意外。
面對寧玉,她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
但並沒有絲毫恨意或妒意。
她沒有任何理由要為一個滿口謊言的男人,去恨一位同樣受盡欺騙甚至磋磨的女子。
寧玉的心情也與之相似。
“蘇姑娘打算何時回幽州?吉家好安排下人相送。”衡玉開口道。
蘇蓮娘抿了抿唇,轉回頭看向河面,低聲道:“……我不知該如何同阿爹阿孃交待此事。”
那日在家中,吉家的下人忽然找到她,告知她真相,起先她只覺得絕不可能會有如此荒唐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正是這樣的“荒唐事”,卻讓她多日來的許多疑心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
於是,她鼓足勇氣答應來京城面對此事。
吉家下人並未強迫她,她是主動前來,且給阿爹留了書信。
可縱然如此,她也難以想象阿爹得知全部真相後的心情……
談及此,人前倔強冷靜的姑娘紅了眼睛,苦笑著說:“我家中雖不是大富大貴,但阿爹是位教書先生,難免愛重顏面,且又一貫敬仰晴寒先生……他若知曉了此事,定要悲憤羞慚萬分。”
她都能想象出阿爹紅著眼睛說‘日後到了九泉之下,要以何顏面面對晴寒先生’的模樣了。
當然了,阿孃在一旁定要補一句——大可不必如此,說得好像你夠格能見得著晴寒先生似得。
“若是為此,蘇姑娘大可放寬心,吉家使人送姑娘回幽州,亦是表明了態度,此事錯本就不在姑娘和令尊。”衡玉道:“我另會請家中兄長修書一封,同令尊解釋此事。”
寧玉輕輕點頭。
蘇蓮娘頓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蓮娘多謝二位。”
“姑娘需往前看才是。”寧玉柔聲寬慰,有意破除沉重,便不解道:“說來姑娘這般好,究竟怎會瞧上如此小人?果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誰知道呢,可能是眼瞎吧……”蘇蓮娘好笑地道:“如今回頭想想,便是自己都想不通。”
衡玉笑著道:“無妨,誰沒做過幾樁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事呢,過去便過去了。”
左右狗男人已經踹開了,往後好日子還長。
“如不嫌棄,蘇姑娘回幽州前,就且在我家中住下吧。”寧玉提議道。
畢竟事情鬧到這般地步,萬一曹家狗急跳牆,保不準會對蘇姑娘做出什麼事情來。
衡玉也贊成點頭。
“可……如此怕是要給貴府招來議論的。”蘇蓮娘有些猶豫。
原配與養在外面的妻室一同將男人送進了大牢,轉頭外面的妻室又受邀住進了原配家中……
蘇蓮娘想著,只覺幾分荒謬,幾分逗趣。
更多的卻是動容。
同樣為受害者的吉家娘子,面對她時,不吝於以最大的善意相助。
“蘇姑娘縱然不去住,這議論也不會少。”衡玉道:“由他們去吧,蘇姑娘放寬心,自己舒心安穩才是最緊要的。”
“且近來正是吃軟柿的時候,咱們京師的火晶軟柿,皮薄如紙,漿汁甜爽,柿肉軟滑,一吸一撕一揭……真真給碟神仙肉也不換的!”寧玉的眼睛笑成月牙,道:“我家小玉兒院中就有棵火晶柿樹,恰可摘下來待客了呢。”
蘇蓮娘聽得也露出笑意:“那我可真得厚顏去嚐嚐了。”
她笑著看向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站在河邊的姐妹二人。
這就是父親所欽佩無比的晴寒先生的後人。
都說晴寒先生過世後吉家註定沒落無聲,依她看,才不會呢。
晚風拂過金色河面,三人衣裙披帛拂動飄逸,仿若秋日裡顏色濃烈的畫幅。
天色徹底暗下,吉家大門前卻通亮如白晝。
這亮光不單是新換的燈籠——
衡玉跟著祖母下了馬車,望著門檻前的火盆,忍不住笑了,忙催促道:“阿姐,快跨過去!”
帶著家中下人等在大門外的吉南弦笑著道:“恭賀我家大玉兒回府之喜,跨火盆,除晦氣!”
下人們紛紛笑著應和,一臉喜氣洋洋,就差敲鑼打鼓放炮仗了。
寧玉眼中瞬間盈滿淚水。
她笑中帶淚重重點頭,提起了衣裙。
雪青色裙角掃過跳躍著的火苗,彷彿跨過了舊歲,將辛酸與沉暗都留在了昨日。
喻氏也從火盆上跨了過去,嚇得吉南弦連忙去扶她,她衝身後的女孩子招手:“小玉兒,快,你也跨過來!把從曹家那腌臢地帶回來的晦氣都除盡!”
衡玉點頭,笑著跳過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