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一中的熄燈時間是十點半。
十一點三刻, 天空像沉黑的罩子,將校園裡的燈火與聲囂一併吞沒。
雲深獨自開著車, 漫無目的地前行,忽然就來到這裡。
他在路邊停了車,瞥見扶手箱裡放著一包煙,應該是老雲或者家裡司機留下的。
雲深隨手將煙和火機帶進口袋,下了車。
彷彿駕輕就熟,雲深從一中西面的圍牆翻了進去, 像個遊手好閒的街溜子。
翻完了初中翻高中。年少時不懂輕狂叛逆,反而在功成名就之後出現了返幼現象。
男人單手抄兜,另一隻手捏著金屬打火機,咔嗒, 咔嗒,反覆開合著蓋面。
四下寂靜, 洋紫荊生得比路燈高,葉影在暗處搖曳生姿。
雲深大喇喇站在空無一人的學生宿舍門口,踩著零落的紫荊花瓣,點燃一根菸, 夾在指間。
猩紅閃爍,淡薄的白煙繚繞, 模糊了男人英挺的五官。
他只看著菸草燃燒, 答應她戒了就不會再抽, 就當將菸嘴餵給空氣, 也是一種發洩和紓解的方式。
路燈下, 男人高大的身姿並不很挺拔, 脊背微微聳著,投落的影子流露幾分頹然。
驚喜是有, 更多的卻是懊惱。
想起第一次聽她提起初戀,他言語不屑,諷刺她不可能和人家在一起,不如趁早放棄。
後來和季予川一起進了派出所,那蠢人對真相半知不解,不懷好意地說出來刺激他。原話似乎是,她心裡一直有一個人,一個從小到大,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除了那個人之外,這麼多年,她從來沒對別人動心過。
雲深記得,當時他面上雖不顯,實則被打擊得不輕。
這個“初戀”像根刺,在他心裡紮了很久。
有次忍不住問她,你初戀到底是誰。
溫柚說,我已經告訴你了。
從過去到現在,很多很多次的告白。
像落在他身後的影子,深深淺淺,長長短短,從未離開,也從未得到目光的眷顧。
雲深捏緊了煙,感覺胸腔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進而絞成碎片。
他抖落些菸灰,喝了口混雜煙味的沉悶夜風,抬步朝前走去。
高中生活的印象比初中深一些。
雲深像個遊走在回憶裡的幽靈,經過食堂門口,仰頭望向三樓。
有段時間,他為了還黎梨的債,連著請三個妹妹吃了一個月的夜宵。
她們知道他窮,體諒地都點一些便宜的東西。尤其是溫柚,每天晚上只吃兩個魚丸,裝在紙碗裡泡著清湯,慢吞吞地能吃很久,湯都喝得精光。
沿著校道走到圖書館,樓頂有個封起來的平臺,幾條鐵鏈鎖不住硬要闖上去的學生。記得深冬時節的某天,池俊看新聞說今晚能觀測到雙子座流星雨,拽著兄弟們一起爬到圖書館天台去看,為即將到來的模擬考祈福。
大約是靳澤叫的,妹妹們也一起來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天台上,雲深懶得仰脖子看天空,只顧打手電背書。
一顆流星劃過,溫柚眼神好,第一個叫出來。
“快許願。”池俊說道,“柚子你好像就是雙子座的吧?”
溫柚:“比雙子早幾天,我是金牛。”
溫大仙對星象學也有研究,當即為大家簡單分析了下近期運勢。
靳澤指了指不合群的某人:“大仙,你也指點一下那邊那個卷王瘋狗,他好像是摩羯座。”
“射手座。”溫柚糾正道,“雲深哥的話……”
雲深總算從書本上抬起眼,撩吊著眼皮看她。
無月夜,天穹遍佈繁星,溫柚的眼睛深藍,像星光墜落的海面。她望著雲深,沒多久,抿嘴笑著說:“雲深哥可能又要考第一了……”
“我靠,我不想聽這個!”男生們哀嚎起來——
“他這倒黴德行,就沒點倒黴事?大仙你給點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