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不知有多少是被梁少毅安排來攪渾水的,也不知有多少是被煽動著認為她其心可誅的烏合之眾。
商音等了許久沒等到鴻德帝的回應,她忽然一抿唇,扭頭帶著今秋走了。
“殿下。”
宮女得加快腳步才可勉強跟上她,“咱們,還要去御書房外等皇上嗎?”
“不等了。”
她語氣裡帶著戰慄的慍恨,雙目卻定定地注視著前路,冷聲說,“反正這會兒就算去,他也不見得就很想見我。”
今秋試探性地問:“不同陛下解釋解釋嗎?”
“解釋什麼?”她反問,“這種情況,這種局面,我的每一個字都是狡辯。哪怕最後在父皇那兒洗清了嫌疑,落在旁人眼中也只會做實了我蠱惑聖心,而天子昏聵無能,受我矇蔽。到頭來誰都沒落得好——走吧。”
言罷便一低頭,鑽進宮門處的轎輦之中,吩咐說:“回府。”
隋策在案前剛就著一盞茶翻完這個月的述職文書,王校尉便摁著刀行色匆匆地進門來。
“將軍。”
他面容嚴肅,“屬下才得到的訊息,朝殿內出了點事。”
……
隋策聽完後,不自覺地站起身,略一沉吟想起什麼:“公主上午有入宮,她人還在內庭嗎?”
“下頭的人剛剛來報。”
他意有所指:“說是殿下才走不久。”
年輕的羽林將軍皺眉思忖著望向別處,鼻息間有淡淡的帶著猶豫的一點嘆。
很快隋策便轉過眼來,叮囑他道:“我今日就先撤了,餘下的你替我看著一會兒,有什麼事隨時派人去府上通報。”
“誒。”校尉應得乾脆,“將軍且放心忙您的事吧,這裡就交給我。”
四公主的馬車搖搖晃晃駛出皇城,前面便是御街。
大應的御街不禁店鋪買賣,離了禁軍看守的範圍,沿途便盡是喧囂熱鬧的人聲。
不遠處正巧有個瓦舍,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在講那《秀才破萬難巧遇公主得逢青天白日》的本子,尚在激昂之處,忽一人拉開長凳,慢條斯理卻聲音洪亮地打斷道:
“還講什麼重華公主啊。”
他坐下時把茶碗一磕,動靜鬧得不小,“早就傳遍了,她擅於鑽營,以權謀私,這事兒不過是她特地做出來,好讓大家擁護她參加今年春典的。”
八卦永遠比故事來得叫人來勁,一瞬間那話本便過了時,周遭的人都圍了上來,好奇地聽他下文。
“老兄展開講講?”
“嗐,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為人,那驕蠻霸道慣了的,豈有這麼容易轉性。”
他煞有介事,“我兄長乃是御前內侍的乾兒子的拜把子兄弟的妹夫,朝廷的訊息他門兒清。今早親口告訴我的,滿朝官員正彈劾她呢,什麼風骨,什麼正義,不過是貴人常使的手段,這外頭鼓吹她,贊她品性純良的保不齊就是她自個兒收買的喉舌。”
“嗯,有道理,有道理。”
茶桌上的交談很快蓋過了臺上的先生。
“照這麼著,此前的一切都是這公主在做戲嗎?”
對方挑起眉,陰陽怪氣道:“那可沒準。”
“唉,虧我還真情實感地聽了七天七夜的評書,真是晦氣。”
“可不是麼,茶水錢不是錢哪,白花了!”
“我早就說她不是什麼好人,你們偏不信……”
商音坐在馬車內,放在腿上的手狠狠地收緊。
今秋知道她心中難受,偏她又非得要聽,這才不得不停了馬車。
“今秋。”
直到裡面傳來商音的示意,她方招呼車伕啟程。
一進府邸大門,商音便沉著臉往她最喜歡的小書房走。
公主腳下急促,胸腔裡的怒氣幾乎能從其姿態間滲透而出,每一步都帶著毫無保留的氣勢洶洶。
婢女僕役們見得這般情形,忙不迭地往邊上讓道。數月以來大家還是頭一回見殿下臉色如此難看,嚇得幾乎要抱頭鼠竄。
上次鬧脾氣就遣走了一個管事,一群丫鬟。
這回是不是得翻個倍?
一時間,剩下的兩個管事頓然戰戰兢兢起來,生怕一個不慎,自己也沒了。
商音彷彿一顆燒得正旺的火球,行至抱竹軒,她二話沒說,甚至不曾搭理今秋,“砰”一聲關上了門。
“不用管我。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打擾,更不許靠近!”
都知道她的性子,八成在屋內不是摔就是砸,即便公主不提,下人們也不敢輕易路過此地。
隋策回家時,已能從周遭風聲鶴唳的氛圍裡,猜測出某人此前發了多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