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59節(2 / 2)

重華公主垂首謝了恩典,起身來要接旨。太監統領將玉軸放到她手中,拂塵一掃,眼角便漫起笑紋。

“殿下稍候,皇上過一會兒怕是要登府門與殿下敘敘家常。”

她聞言微愣:“我父皇?”

天子輕易是不出宮門的,但偶爾到朝臣家中喝兩盞茶也不是沒有的事,可畢竟政務繁多抽不開身,一年裡大概就那麼兩三回。

自從商音出嫁,當然也是做女兒的入宮去看父親,怎好叫父親親自上門呢。

不消說,鴻德帝此舉的用意非常明顯,一則是來安撫她,給閨女些寬慰,二則同樣有震懾旁人的意思——皇帝已經作出讓步,就別再盯著人家公主不放了。

父女倆碰面之處是正院的廳堂。

今秋擺好茶果後便自行退出去,待在門外不遠不近的地方。

沒了外人在場,鴻德帝的姿態較之平時更加隨和。

他一身玄色的常服,絳紗袍鬆鬆垮垮地套在肩上,若非胸前盤著條金線圓龍,瞧著就像個平易近人的致仕老鄉紳。

商音悄悄深吸一口氣,勉強打起精神捧茶給他喝,“父皇,這是我今年得的,剛摘的明前龍井,您嚐嚐看。”

鴻德帝負手側過身來,卻並未接她的茶,只一言不發地用掌心將杯子摁回了桌上。

商音正面露詫異,便聽他咳嗽了兩聲,嗓音蒼啞地問:“覺得委屈嗎?”

甫一聞得此話她腦中驟白,瞬間咬住唇,良久才不是滋味地垂目回答:“……有一點。”

耳邊聽到天子長而低沉的嘆息。

鴻德帝的手在她頭頂上略停片瞬,或許是想摸一摸女兒的髮髻,又不知怎的收了回去,仍舊背在身後。

“商音啊。”

宇文煥很少叫她的小名,與別人不同,鴻德帝每次這樣喚她時,反而是在極嚴肅極莊重的場合。

“父皇雖作為一國之君,但也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他言語間深藏歉疚,“許多事上,父皇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商音耷拉著腦袋,把玩裙子上的絛帶,悶悶回應:“我知道。”

“朕是皇帝,就註定了朕不能全然給予你尋常父親能給的東西。”鴻德帝看向她,渾濁的老眼中蒙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商音就聽見他用一種極壓抑的語調低沉道:

“商音,你要原諒朕……”

她抬起頭時正好逆光,鴻德帝握拳輕咳,臉上猶含病容,似乎比在南山圍場那會還要嚴重幾分。

商音忙過去替他撫背。

皇帝也沒揮開她,只端起蓋碗飲水潤喉。

新茶剛剛放涼,鴻德帝便帶著烏泱泱的太監侍從們,步出了重華府。

商音一路送到府邸門外,站在石階下注視著聖駕一行啟程回宮。

她心事重重地掖手發著呆,長久立於原地裡沒動彈。她不發話,周遭也沒人敢上前打攪,只放任公主一個人在街旁出神。

一直以來,商音都覺得鴻德帝高大得像座山,一言九鼎,聲威赫赫。而自己唯有倚仗高山方可遮風避雨,乘涼取暖。可這次短聚之後,她才無端發現父皇老了,是真的老了,連走路的姿態都透出疲憊,背光而行時脊樑骨甚至有些佝僂。

神龜雖壽尚且猶有竟時,萬歲萬歲難道就真的能長命百歲了嗎?

“啪”的一聲。

她被響指打回了神,一怔愣,迎上面前一張俊逸清秀的臉。

來者的眉目生得格外濃烈,是看一眼就很難讓人挪開視線的那類。

“你幹嘛呢?”

隋策剛下職,著軟甲的官袍還未換,似笑非笑道,“大街上站著發呆。”

商音很快收斂表情,避開他的眼光,心不在焉地道了句,“是你啊。”

“怎麼。”他往皇城方向投去一眼,意有所指,“聽說剛剛陛下來過?”

“嗯。”

商音甩著大袖,活動著兩臂的筋骨朝院裡走。

“上頭宣了旨,讓在家禁足半個月。他是來安慰我的。”

隋策聞之輕笑調侃,“不錯啊,你派頭倒是不小,還有天子親自登門安撫。換成旁人可沒那麼好的待遇。”

“呵,是嗎。”

重華公主對這番奉承不為所動,過了影壁,正院裡管事的尚在核對宮中抬進來的賞賜,她看也沒看就吩咐:“這兒一共價值多少,你登記成冊,折成金銀全捐到西南受災的兩縣去。”

對方不由一訥,“啊?”

“全、全捐掉啊?”

商音皺眉重複,“對,全捐。”

反正是為了春典的事賠給她銀子,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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