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 紀沅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有一種塵埃落定,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失去的這部分記憶,果然跟戚承雪有關。
戚承雪……
印象中, 也不是完全把他忘記了。
紀沅依稀記得, 與他小時候有過兩次見面。
印象較深的是戚承雪五歲那年, 大雪中,小孩的瞳孔的顏色,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紀沅沉默片刻, 對應老爺子開口:“絕壁谷一戰, 我記憶有損。”
應老爺子抬起頭,瞳孔微微縮起:“……記憶有損?”
他想問, 為何當時沒有透露!
但是, 想到當時那萬分危急的情況,以紀沅謹慎小心的性格,他不透露, 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是了, 如果當年其他皇子知道了紀沅的身體狀況, 恐怕紀沅也活不到坐上皇位。
“竟然是這樣……”應老爺子老淚縱橫。
紀沅心中感覺不妙:“老爺子何故如此?”
應老爺子問道:“陛下可記得是如何從絕壁谷回到長安的?”
紀沅嘴唇緊閉片刻:“……不記得。此前我自以為,自己走回長安……只是意識不清, 不太記得過程。”
應老爺子擦掉老淚:“絕壁谷距離長安有千里之遠, 陛下就是再神通廣大也無法徒步走回長安, 陛下難道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話說到此處, 紀沅的心已經開始慌了。
他似乎猜到了結果, 但是不然承認。
“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紀沅揉了揉眉心,睜開眼,“將軍如若知道, 可否如實告知。”
應老爺子幾番停頓,才哽咽道:“是承雪帶您回來的。”
紀沅心臟如同被一隻手給捏住了,鈍痛讓他無法呼吸。
“戚承雪……”三個字念出來,喉嚨也如同被刀割一樣:“為何我全然不知……”
“承雪帶您回戚王府的時候,陛下已經神志不清,毫無生氣,後來足足昏死了三天,才從鬼門關走回來。陛下醒來再之後,承雪還未來得及與您見面,您就自己回到了付家。”
“後來……”
後來就有了弒兄奪妻,謀朝篡位的故事。
紀沅對這裡有記憶,他醒來時,身上傷口已經包紮完畢。
竟然是戚承雪帶他回來的……
他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帶他回來?
絕壁谷二十萬屍體,他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一具……一具的翻看嗎。
一千多里的路,峭壁懸崖,湍急河流,他又是怎麼揹著自己回來的……
紀沅不敢想,越深想,越覺得絕望,彷彿撕開了陳舊的傷口,過去就這麼血淋淋的擺在了檯面上。
他難受的呼吸都困難了。
他看著老爺子,問了個兩人心知肚明的問題:“戚承雪為何如此對我?”
老爺子幽幽嘆了口氣,眼淚止不住流:“陛下,您覺得呢……”
紀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書房內,沉默正在無聲地蔓延。
紀沅撫摸著鳳凰碧玉的半塊,心中有所感念,如同撥雲見日,茅塞頓開。
記憶中有什麼東西翻滾著,呼之欲出。
應老爺子緩緩道:“承雪的一生,沒過什麼好日子。他母親懷著他的時候,有個雲遊老道給他批下鳳命,他短短一生的悲劇也就此開啟。十月後,承雪銜玉而生,是為男嬰,雙瞳有異,被寶宗帝視為不祥。我想保住我孫,只好讓他閉門不出,關在小小的戚王府,就是十五年。”
說到銜玉而生時,紀沅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玉。
老爺子繼續道:“承雪十五歲,我找到機會得到了寶宗帝的赦令,讓他能跟普通公子哥一樣,去國子監讀書。他雖被關於戚王府,但才華極高,天性驕縱,好奇心強。三月二十一日那天,陛下班師回朝,萬人空巷,承雪在牆頭遙遙的見了你一面……”
紀沅頓時想起他在建京博物館看到的那副畫,畫面中,正是他班師回朝的那一年!
戚承雪所作的畫:我寄愁心與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