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19節(1 / 2)

小說:朝露若顏 作者:風裡話

所以,若是真的,那麼這些年裡他收到的信……

這樣想著,他停下手中長剪,眺望西南天際。此番送出的雪鵠,已經四個月了,都不曾返回。

以往也有過長達數月才接到回信的,畢竟那人在深宮中,行動多有不便。只是這回,李慕尤為迫切。

他希望信中所言非虛,同之前那些一般無二,希望這些年皇兄待她至真至誠。如此便也不枉他當年隻身遠走。

然若是真的,他轉眼望向難得合了窗戶的廂房,心中又莫名騰起惱意,她如何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刻薄、易怒、躁氣橫生。

他永遠記得當年那個如天上月、山間雪的小郡主,有著最明媚和煦的笑,待人軟糯溫和,即便發起脾氣語調也是清脆叮噹,如出谷黃鶯。

她站在陽光下,這世間的陰暗都與她不沾邊。

這樣一想,他又希望此番信中是否定的。

小郡主說得是真的……

可是她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些年,他又將她推入怎樣的境地?

百轉千回中,他竟有些心悸,後背生出一些細細的冷汗。一時間,持剪的手都不甚利索。

“戒塵和尚!”虞婆婆從廊上過來,四下瞧著無人,只順著氣在樹邊石桌坐下。

“是弄到小娘子的藥了?”李慕倒了盞茶遞上,心卻提起,“還是她又有恙了?”

“小娘子無恙。但是再這樣下去,便當真有恙了。”虞婆婆飲了口水,將事說來。

原是昨日十五,裴朝露隨婆婆下山前往古城賣瓔珞,又接了一處單子。

這四個月來,裴朝露每月十五都會山下,都是虞婆婆賣瓔珞,她前往“裳暖天”購買衣物。

“小娘性子是沒話說,可實在奢靡了些。那處衣裳頂貴,我聽說一件披帛便要三四百文錢,就莫說一身裙裳直奔了數兩銀子去。”虞婆婆瞧一眼廂房處,“按理小娘子自個賺的銀兩,老婆子不該說什麼。但你瞧瞧,這沒日沒夜的打著瓔珞,人都瘦成什麼樣了。你可能不知,她持針的手還不如老婆子穩,整日顫的厲害。”

“昨日竟又接了一批凌雲寺回贈香客的瓔珞,凌雲寺乃我敦煌僅次白馬寺的寺院。開口就是八百幅,一月的時間,這眼睛都要熬壞了。”

“戒塵和尚,老身瞧著你同小娘子關係匪淺,且去勸勸。為了身綾羅,弄壞了身子委實不值。或者這小娘子有啥別的緣故,你也去問問。老身說不出大道理,提了兩回也無甚用處。”

虞婆婆默了默,押了口茶繼續道,“還有一樁事,這小娘子不對勁,近來一連幾日,打瓔珞不是做的飛快,便是失神紮了手。一旦扣結出錯,便直拿剪子繳了方算。便是方才不過錯了一針,打了個死結,本是挑一挑便成的事,小娘子抖著手沒理出來,結果奪過剪刀便繳了個乾淨。我瞧著她似是等著什麼,沒盼上,傷了精神頭。這可大可小,成日也沒個說話的,能說出來解了鬱氣便罷了,別觸了五臟,結成內傷……”

“還有什麼嗎?”李慕問道。

“還……”虞婆婆瞪他一眼,“這些還不夠?你還想小娘子遭多少罪。”

“你就是這般給你阿兄照看人的?”虞婆婆年過半百,早已歷過人事,看透人情,言及“阿兄”二字,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面前這對男女,說他們是叔嫂卻總覺得彆扭。說不是這等關係,那涵兒小娃天天“叔父、叔父”的比劃著,而兩人確是守著叔嫂之禮,半點沒有僭越。

對這一層,虞婆婆早早得了李慕的囑咐,自不會多言。

“小僧不是這意思,我去看看她。”李慕合掌行禮,然走出一步,卻又頓下腳來。

這些日子,每回她下山,他雖都陪著,卻都隱在暗處。遠遠見她牽著孩子在街道慢慢走著,或是立在虞婆婆處幫著賣瓔珞,雖是孤影孑立的病態樣子,卻也不曾想到她傷神至此。

眼下,聞她不好,他急去看她,卻覺近身情怯。

“近身情怯”四字在腦海中閃過,他便徹底停下腳步,她尚是自己的長嫂,他如何能起這樣的心思?

“小和尚且慢,小娘子眼下撐不住,睡過去了。容她歇一歇,晚些時辰你再去吧。”虞婆婆起身攔了一把,似想起些什麼,從袖中掏出給他。

“難得的機會,小娘子歇下了,我總算弄到些,你看看。”

是裴朝露前兩回吃的藥,李慕年少從軍了幾年,同傷員兵將在一起,懂一些粗淺的藥理。他聞了片刻,擰起的眉間稍稍松下,裡面是一味五石散,當是止疼用的。

五石散入藥,原就是鎮定散痛的作用,用得合理自不傷身。

只是這樣想著,他便更加難安了,怎樣的疼痛需要她擇五石散的藥來止痛?

南方天際,還未見雪鵠帶信歸來。

李慕千頭萬緒,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

琉璃扳指從他袖中劃出,落在掌心,是要接了那位置嗎?

李慕抬起頭,目光從繁葉茂枝掃過,最後落在對面那扇合起的窗戶上。

下日午後的風拂面而來,櫻桃樹翠葉萋萋,果子油黃,昭顯著無限生機活力。

同房內,縮在被中抱著白瓷壇掩聲流淚的女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裴朝露將將躺下時,也沒抱那個罈子,只是睡意朦朧裡夢見了年少那些事。

那個被她牽著手從冰冷深宮拖入宮外豔陽下的少年,在婚後,終於不再怯懦畏縮,膽子大的驚人。便是白日裡,也敢抱著她歪倒在矮榻上,啃咬她耳朵脖頸。

“我想好名字了,要是生女兒,小字就擇芙蕖二字。”

“芙蕖即為蓮,佛經說不著世間如蓮華,常善入於空寂行,說的就是你。”

“就是高貴、聖潔、常做好事的意思。”他伏在她身上,喘著氣揶揄,“王妃不是這樣嗎?你做了天大的善事!”

“什麼善事?”

“嫁給了為我,做了我妻子。”他沒臉沒皮道,“為表夫人功德,便讓小女隨了芙蕖二字。”

大夢醒來,裴朝露翻身抱起瓷壇只想往窗外扔去。然雙手握上,她就止了動作,若是阿渠還活著,如今比涵兒還要大些。

她抱著瓷壇臥在榻上,眼淚一顆顆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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