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李慕派封珩傳令給隱於敦煌寺廟中的其他僧武卒,圍了郡守府。只圍不攻,卻是每隔一炷香便有冷箭射入。
郡守府中有府兵和暗衛,加上陰蕭若待的人手,亦不算少,尚有六百戰力。李禹從未被人要挾過,即便是南下逃亡路上,他亦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今朝竟被自己的親弟弟逼迫至此。
交出皇長孫,兵降瞭望原。
郡守府外的僧武卒每一次進攻都喊著同樣的話語。
“太子殿下,且認一次輸吧。兩位將軍已經傳來數道訊息,齊王殿下的人戰力太強了。他們已經陷入苦戰,傷亡過半。”
國賊尤在,卻先要手足相殘,本就不贊同此舉的鄭太傅領頭道,“齊王殿下的確心重手不狠,但不代表他不會反擊。他十六歲便上戰場殺了龜茲統帥,十八歲掌了大郢的半數軍隊。用兵之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當年,我們用計讓他自己放權讓位,卻不想他還有這般精銳的軍隊,實乃天意。”
“孤從不信天命,螢燭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李禹雙目赤紅,腦海中驀然想起裴朝露。
年少,他也當真喜歡那朵明豔的嬌花,偏她擇了那事事不如自己的弟弟!
還生生將他扶地高過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帝國的驕陽,卻多年活在他光芒投射的陰影之下。
“殿下,您三思啊!還有湯思瀚黃雀在後。”鄭太傅躬身跪首,“殿下,如今局勢,大丈夫能屈能伸……若當真耗盡兵甲,便更無來日可言!”
已是山光西下,殘陽似血。
郡守府死傷慘重,又一支冷箭襲來,李禹竟抱起涵兒擋過。
箭頭削皮帶肉,釘在屋牆之上。失語的孩子,痛也喊不出聲來,只死死咬著唇口,不讓眼淚落下來。
訊息傳到大悲寺督戰的人耳中,卻也未見他有何神色異變。
如今看來,他並不算了解李禹,然而其自私惜命總是無錯的。且這般大費周章把孩子搶回去,總不至於轉眼便會捨棄。
如次,相比山腳下的萬人兵戰,此舉心戰罷了。
“太子和皇長孫留一口氣便可,傷到無礙,讓他們繼續圍攻。”
話語落下,一側的裴朝露抬眼看他,“封珩,告訴你們的人,無需掣肘,太子捨不得讓皇長孫受重傷。”
封珩雖疑惑卻沒有多問,轉身發令。
李慕只眺望前方,始終也不曾看她一眼。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了。在東宮時,我用了藥,每一次同榻,他的毒就深一分,天長日久,他積毒甚深,便再也生不了孩子。”裴朝露亦望著不曾停止的殺伐,“這就是他三番兩次要除掉我的緣故。”
李慕一言未發,眸光晦暗不明,負在背後的手指節咯吱作響。
兵降和交出孩子,今朝李禹必須讓出一步。
小半時候後,敵軍得了李禹讓他們舉旗認輸的指令。
李慕亦傳下令來,容他們帶兵離去。
僧武卒清理戰場,回來稟告事宜。
己方傷亡近一千四百,殲滅敵軍三千三百有餘。
李慕無話,都是輸的,沒有贏家。
死的都是大郢的子民。
在對抗湯思瀚上,加上郡守府內外的傷亡人數,又少了五千戰力。
只是李禹這廂輸的更慘些,張掖城被李慕的僧武卒佔據,至此東上一路,從酒泉到威武四城,便都是李慕的人。
而自己的人才出蜀地,剩餘的蘭州、天水、平涼三處,靠近潼關,湯思瀚已經派兵出來,平涼和天水佔到的可能性太小。只剩的蘭州一處,卻聞趁著他們激戰的時候,陰莊華亦派人前往,如今已經駐守其中。
陰莊華如今身份,同李慕有何分別。
如此,李禹不僅未能殺掉李慕和裴朝露二人,還徹底失去了來日作為迎戰湯思瀚主帥的資格。
郡守府中,李禹接連砸了兩個杯盞,聞得西廂房侍者撫慰孩子的聲響,不由更加煩躁。
“殿下寬心,您有皇長孫在手,且蜀地的兵甲是您的親兵,對您忠心不二,如今不過損失數千餘人,未動根本。”
“是啊,如今時下,且儘快聯合那八地高門,方為上策。”
……
府中幕僚你一句我一句勸慰分析。
話都在理。
但始終有一口氣堵在胸口,這近三十年的光陰,從來都是他在李慕之上。即便李慕授封親王,他亦封了太子,壓了他一頭。
他娶了長安城中最美麗的女子,到頭來自己也娶到了。不僅娶了,他還有了一個兒子。他從來便是壓著他,勝過他的。
此番,卻生生被逼得向他投降示弱。
還有她,到底活著,簡直是他與八地高門結親的一道巨大威脅。
“前些日子傳令蜀地前來的兵甲,還有多久到?”他壓著怒氣問。
“至多三日。”這廂回話的是鄭太傅,他自是知曉李禹顧忌的是什麼,只悄聲道提醒,“殿下莫憂,如今小郎君在我們手中,便是您再不能……都無妨的,屆時將孩子過繼給未來的太子妃便可!一樣的玉碟宗譜,與親子無異。”
李禹合了閤眼,始終心下難安。能他放心的,唯有兩處,一則她死,二則她回來自己身邊,如此算是捏了李慕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