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險惡,不行就撤。’
探春的眼睛落在信紙最後一行字時,不由嗤笑了一聲。
你讓她哪往撤呀?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哪裡不險惡呢。
她不是緋歌,六親不靠。她也不是惜春,兄嫂無良,親緣寡淡。姐妹裡,她是親人最全的那個。
雖然長兄已逝,但上有父親,嫡母,長嫂,嫡兄,親生姨娘,下有嫡親的弟弟和長兄留下的幾個侄兒。
她放不下的人太多,心裡也裝了太多事,她是真的沒辦法學那兩人,要麼死遁,要麼離家出走。
可是不走,難道就真的讓那對姑侄將自己往宮裡送?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就一定會不可能,而是太有可能了。
旁的不提,若是進宮,她必然會被分到元春宮裡,之後……探春深吸一口氣,神色冰冷。
她知道哪怕沒有惜春這件事,她的那位好嫡母心裡也是巴不得她進宮給嫡母當生孩子的工具。
嫡姐嫡出,為妃。她庶出,為宮女。進宮後是生是死都捏在嫡姐手中,這輩子都要看著她們母女的心情過日子。
哦,若能壽終正寢還是福氣深厚呢。
就怕她真的懷了龍嗣誕下皇子,也沒命活著出月子。
至於為什麼不在孩子一出生就難產而亡,不過是為了不叫那孩子背上克母的名聲罷了。
這種事情一般大戶人家都有慣例,先秘不發喪,過陣子也就完事了。
多思無意,總之這個宮是絕對不能進的,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進。
探春向來比旁的姑娘有志向,若緋歌與探春異地而處,這位說不定真的會成為歷史上第二位女皇也未可知。
如今情況對探春非常不利,她不能向惜春一樣一跑了之,也不能真的就這麼順著王家姑侄的意進宮。那麼問題來了,她現在要如何渡過這道難關呢。
其實進宮這事,探春曾經也不是沒想過。元春封妃後,趙姨娘沒事的時候還會說元春如何如何,探春如何如何,若是進宮的是探春,一定能如何如何。
元春進宮的時候,當今也是風華正好的年紀,當然了,現在也不老。若說探春心裡沒想法,那絕對不是真話。可她更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勢單力薄的進宮,等待她的是什麼。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那也得看最終受益人是誰。
不過這個時候探春到底還是想到了她親姨娘。將惜春的信收到袖子裡,探春又對鏡理了一回妝,便腳步匆匆的去了趙姨娘處。
這兩年趙姨娘失寵後,老的極快。不過她雖然失寵了,賈政的後院也沒旁人得寵。
女人若對自己狠了,那麼對男人就可以更狠一些了。
趙姨娘失寵後,便對賈政下了藥,絕了再有任何女人得寵的機會。有些病對男人來說,那是難以啟齒的羞辱,於是晦疾避醫的賈政這兩年還真的很消停。
有一兒一女傍身,說破天去趙姨娘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哪怕失了賈政的寵愛,她日子過得也不算太糟心。
估計這也跟她捨得臉面能作能鬧脫不開關係。因為王夫人只要給她一點小鞋穿,她就能像個潑婦一般坐地打滾,鬧得人盡皆知。
探春神色不寧的找過來,趙姨娘就知道出事了。等聽探春說完惜春信裡的內容和她擔心的事,趙姨娘便開始在房中度步了。
普一聽說這事的時候,趙姨娘心裡是喜多於驚的。
她閨女有機會進宮,就有進宮得聖寵,就有機會封妃,她和環兒就有機會再不卑微。然而探春擔心的事情也不無可能。
若事情真的避無可避,她閨女沒了性命不說,她和環兒也得跟著遭殃。這麼一想,就算天大的富貴,失敗的可能性太大,也沒必要拿命去換。
探春看著趙姨娘來回在房中度步卻沒半點辦法的樣子,垂下眼眸,將自己想了許久的事說了出來。“姨娘,我想過繼出去。”
“過繼?”趙姨娘腳下一頓,猛的回頭,一臉的驚疑,“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想過繼給誰,大房嗎?”人家怎麼可能要你。
“不是。”探春搖頭,看了趙姨娘一眼,復又低頭,抬抬低低了幾回,這才抿著唇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我想過繼到代儒叔祖那一房……”
這個想法,探春想了好久了。她擅書法,以前是緋歌叫她多模仿一些名人字畫,然後送到琉璃廠那邊寄賣。
緋歌的字練了許多年,寫的極好,自成一派風骨。當初探春幾人又都是緋歌給開的蒙,她那裡有緋歌的字並不奇怪。
時間一長,她不但能模仿前人詩詞字畫,還能模仿緋歌的字。
自己親老子是個什麼德行的人,平時不說,做子女的誰心裡還沒點數。
自己那位嫡母更不是個東西不說,就連嫡長嫂也不是什麼心裡無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