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朱見琳的判斷並沒有錯!
當天黃昏,斐雲璣在長子的陪伴之下,親訪夢家。
展千帆看見母親親臨,既感到意外,也掩不住孺慕之情,雖然他還是瞄了兄長譴責性的一眼,不過他的歡愉早已淹過他的不滿了,所以當展千舫聳一聳肩,還報乃第一抹無奈的苦笑時,展千帆卻似尋得寶藏的孩子一般,興奮的呼喚母親:
“娘,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斐雲璣坐在床緣,她握起麼兒的手腕,撫摩他的額首及頸項動脈處。
“娘不但有耳朵,而且還有不錯的耳力,我聽得見千舫與見琳的侍從竊竊私語的聲音,尤其當娘聽見二少受傷這四聲蚊吶時,娘想佯裝聾子都不行了。”
展千帆看向朱見琳。
朱見琳把嘴撇得老高。
“你別埋怨見琳。”展千舫搭住朱見琳的肩膀:“是你自個兒先洩的底。”
“我洩的底?”展千帆一臉不敢置信之色。
“沒有錯,哥哥並沒冤枉你。”-斐雲璣撩開愛子的衣襟,面對展千帆胸脯的那塊淤青,她的眼中浮現出不忍之情:“當我發現我的兒子竟然揹我盜用我的胭脂時,我覺得事態很嚴重,於是我立刻召千舫進來盤根究底,逼他說出個所以然來,我擔心我的麼兒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
展千帆郝然道:“娘,您想到哪兒去了。”
斐雲璣捏一捏展千帆的身子:“事不關己,關心則亂嘛!”
展千帆握住母親的柔夷:“娘,我只挖一點點的胭脂,您怎麼也瞧出破綻來了?”
斐雲璣聳聳瑤鼻,笑道;“大概是娘太聰明瞭,我居然沒有忘記上回用過胭脂之後,它應該是什麼樣子。”
展千帆晃一晃腦,警惕道:“一次經驗一次教訓,下回我若再調紅蛋,我絕不用孃的胭脂了。”
“很好!”斐雲璣笑口吟吟:“事有專司,人有專長。記住了,千帆,下回搗蛋的時候,不妨請教一下廚娘紅蛋是如何調製的,千萬別把整個兒水槽弄得一塌糊塗,嚇得那些不明底蘊的下人們虛驚尖叫,還當咱們家裡鬧出什麼人命哩?”
朱見琳臉色驀地一變,抓展千舫的衣袖,絀牙慘呼:“完蛋了,這下真的完蛋了,舫哥,快掩護我!”
大多兒正納罕時,展千帆已瞪目對朱見琳開罵,道:“不要躲了,壞事精!任你求爺爺告奶奶也沒得救你的生路了。我早說過,你笨手笨腳的,不要多事揍熱鬧,你偏偏嘴硬不服輸,就是要逞能攔差使。這下子可好了,全是你捅出漏子,辦砸了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朱見琳搔搔頭,例嘴乾笑。
“伯母,請您替小侄算算看,這會兒小侄的頭上是了多少個包了?”
斐雲璣打趣道:“光算算哪兒能止疼,來,伯母替你揉揉。”-展千舫跟著笑道:“有這麼好的事兒,娘,我也要讓千帆多數落幾句了。”
“在下久聞展夫人賢慈之名,今日得見始知傳言不虛。”
夢禪決手抱女兒,含笑走進房間。
斐雲璣起身,檢枉施禮。
“寒家教子無方,致使小兒頑劣,給府上添麻煩了。”
夢禪決連忙折身退禮:“展夫人快別這麼說,若不是為了拯救荊室及小女,二少也不會受傷。天幸二少底子厚,根骨佳,小小年紀居然能夠硬挨弘光的瀕死一擊而無大礙。展夫人得子如龍,在下好生羨慕。”
展夫人道:“哪兒話,犬子躁進輕率,仗技惹兇,險些遭遇不測。這回幸虧是碰賢喬梓俱為武道中人,方能替小犬攔敵制勢,否則小犬性命堪了。”
“夫人言重了。”夢禪決扳開女兒的小手,因為夢丹柔正頑皮地抓扯父親的耳朵:“二少俠骨天生,有乃父之風,我夢氏一家蒙二少義伸援手,幸保妻小,恩同再造……。”
“夢大哥,饒過我吧!”展千帆急道:“再下來,你是不是要沐浴更衣,焚香祝禱?”-斐雲璣慈顏驀沉,叱喝道:“千帆,放肆!”
展千帆神情微撼,立刻禁聲不語。
夢禪決一邊抱彆扭動不安的女兒,一邊對斐雲磯道:“展夫人,常言道——唯大丈夫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二少率真見性,俱豪傑之氣,守赤子之心,真個是少年英雄。再說,你我兩家這段因緣際遇,亦屬非常,而寒家一向寄命山林,鬆散慣了,素來少問世俗禮儀。
且不提在下與二少今日這場恩義牽連,以我們相見時的投緣與知遇,已經使得在下心甘情願對二少刎頸忘年了。
展夫人,在下常聞您是女中英豪,見識不凡,談吐不俗,請夫人賜給在下一個薄面,切莫責備令郎。”
斐雲璣曲雅一笑:“夢壯士詞鋒如刃,層層相扣,看實教妾身難以招架了。”
“不敢,在下與令公子兄弟相稱,夫人算來也是在下的長輩,在下雖然山野放蕩,倒還略識大體,不敢潛越。”
展夫人道:“夢壯士為人坦直,說話爽快,妾身若與壯士客套,一來恐怕失了江湖兒女的率直本色,二來更怕折了夢壯士的這份俠情,所以妾身也不與壯士虛文了。妾身身為母親,深知小兒性似江河,奔瀉千里,如果導循正途或許還能惠利人群,設若不然,亂流橫溢則為害尤甚。
夢壯士既然為小犬兄長,以閣下之直,適足以矯犬子之狂,夢壯士莫怪妾身唐突重託,萬請壯士以兄長之威多多督促小犬,莫讓犬子恃才驕妄,成為人間惡漢。”
夢禪決尚未開口,展千帆已經連聲抗議了:“娘,哪兒有這種道理,我可是您的兒子哩!
“沒錯呀,兒子,娘又沒說不認你這個兒子。”斐雲璣望向麼兒含笑道:“只是你性子野,必須多找幾個人來壓壓你。喜的是你這位夢大哥眉清目正,凜然有浩氣,正好克得住你。
展千帆忍不住翹起嘴唇。
“展夫人,”夢機菩的笑聲由門外傳入:“禪決那孩子已經夠呆板了,你再這麼恭維他,當心他成了塑像!”
斐雲璣怡然道:“是夢二爺吧?妾身闖訪貴府時,聽說老人家出去採藥了。”
“老朽正是夢機菩。展夫人,禪決是我兄弟二人共育的孩子,而他又與令郎平輩論文,所以算來你我也是同輩了,請展夫人直呼賤名吧。”
“這怎麼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