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武殿內太醫走了幾批, 診斷的結果均一致,文王確實是中了迷藥昏睡了過來。
迷藥本不致命,可用的次數多了, 保不準哪回睡過去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太醫已為其紮了針,人還在昏睡。
皇上回來後便一直守在了文王的床邊。
王公公在外問完了王府下人的話後,輕手輕腳地進來,見其臉色不好,一時沒有開口, 只安靜地立在了皇上身旁。
皇上轉過看了他一眼, 才緩緩地起身道,“說吧, 事情都擺在這兒了,還有什麼事是朕不能承受的?”
王公公如實稟報, “王爺算上這一回,已服用了四次迷藥……”
據王府的人說, 從江南迴來當日, 王爺便被晴嬤嬤帶回了王府關了緊閉, 後來被王爺幾次逃了出來,口口聲聲要宰了朱侯爺, 甚至跑到了大殿上鬧。
娘娘這才想出了這損招兒。
皇上從王府回來,一路上將該想的都想了, 這會子聽了這些也沒什麼好意外。
王公公上前扶著他坐上了軟榻,之後便也不再說話。
皇上窩在榻上,神情又恍惚了好一陣。
自己平日裡雖一口一個“逆子”地叫著,可他哪裡曾有過半分害他的念頭。
就算昨兒早朝他跑到大殿上來指正當年的火藥案有冤, 揭了他的底, 他氣得自己生了一場病, 也從未生過要去罰他的心思。
更不用說下毒。
皇上怎麼也沒想明白,他的嬌嬌會當真害了文兒。
那是她的親骨肉,也是她唯一的兒子……
天下父母心,有幾個能對自己兒子下得了手的。
從文兒出生,這十八年來,她一直都在護著文兒,自己說重了一句,都能惹得她落淚,到底是什麼理由,能讓他一向善良的嬌嬌,忽然對自己的骨肉下手。
那火藥案翻了就翻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犧牲一個朱侯爺。
死了的人他還能如何?還能爬起來找他算賬不成?她若只是替自己擔憂,也不至於拿文兒的性命來做賭。
又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想朱侯爺死?
皇上心頭突地一股子煩躁,又想起文王昨日在大殿上所說之言,姓朱的都是一家,皇上心頭漸漸地發了涼,一瞬心力交瘁。
一個朱成譽,竟是害得他一家子不得安寧。
她到底有沒有看清自己的身份?
她根本就不姓朱!
她只是一個馬奴和賤婢所生的家生子,在侯府的莊子里長大,後來被朱侯爺派去了江南守著茶鋪子。
直到遇上了自己。
為了她的身份不被世人詬病,也為了日後能順利地當上皇后,他才同朱成譽合計,想出了一招,將其先歸在了朱家,以朱家嫡女的身份進宮,之後他再扶持朱家一步一步地成為今日的侯府。
她的身份也跟著高貴了起來。
侯府嫡女。
莫不是這戲演久了,她還當了真……
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啊。
那日還是她自己親手殺死了她爹……
為了保守她身世的秘密,她連自己的親爹都能殺,朱侯爺於她而言,死了不是更好嗎。
朱家一滅,這世上除了自己,便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是侯府家生子的身份。
皇上恨其愚昧。
她太蠢了……她似乎一直都是這麼愚蠢。
這回更是愚蠢透頂,竟然動自己的兒子下了手。
皇上閉著眼睛,默默地念叨著,腦子裡塵封著的一處,突然破出了一條口子,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驚雷前的閃電瞬間從他的腦子裡一閃而過。
皇上還來不及反應,心頭便是猛地一墜。
眼見著就要墜到了那深淵口了,皇上心頭大震,又及時地將那絲可怕的懷疑扼殺在了腦海之中。
待回過了神來,背心已不知不覺帶了一層冰涼。
皇上疲憊地抬起了頭,對面牆壁上正掛著朱貴妃的畫像。
是他第一次見朱貴妃時,做下的一副畫。
她站在江南的一處涼亭裡躲雨,輕輕地往涼亭外探出了身子,迎頭觀著天色,碧綠色的裙襬被雨水染溼,貼在了身上,纖細妙曼的身姿盡顯無疑。
一個回頭,絕色的面孔如盛開的茉莉,只淡淡一抹愁緒濃在秀麗的眉目上,讓人見了,恨不得上前替其撫平展了。
那時他正值同韓家議親,心頭鬱結,那道身影那張臉,幾乎是一眼便入了他心頭。
這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