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謹裕和張靜棠好似能讀懂對方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相處不需要過多言語,便也覺得異常溫馨與舒適。
飯後,張靜棠摸黑躺在床上,合上眼睛聽一大一小平緩的呼吸聲。
歡歡非常乖巧,只要天剛黑下來她吃一頓奶,就能不哭不鬧睡到天亮。
秋收過後,黑夜變得格外漫長。張靜棠以為天快亮了,沒承想才午夜。
她手指捏住被衿,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滾動,呼吸聲漸漸絮亂。這是她一直希望的夫妻生活,相知相伴到老,卻相敬如賓。可丈夫給予她足夠的尊重,不會勉強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她的心卻慌的很。
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她卻抓不到、猜不透,讓她不知所措。
沒有歡歡之前,每夜在睡夢中她的身體被置於深淵中,刻在骨子裡的疼痛席捲而來,讓她不知錯所,醒了之後什麼也記不清楚。
每一個細胞抗拒丈夫,她卻一直忍著從未表現出來。
為丈夫、為錢家生兒育女,這便是她的使命。
如今女兒已經兩個多月,她的身體已恢復如初。她輾轉反側,最終咬住唇瓣,指尖顫抖……
錢謹裕默默地長嘆一口氣...夜間觸感和聽覺神經特別敏銳,他感知到有一雙手緊攥被單,那拂柳般的身體的特別僵硬,猜測她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顫簌。
“歡歡對於爸媽來說,是上天的恩賜,對我們來說亦是如此,有她足矣。”
溫溼的氣體撒在她的耳畔、唇角,她無暇顧及丈夫說了什麼話。
張靜棠閉上眼睛承.載著丈夫給予的溫柔,只是那輕柔的口勿,讓她險些承受不了。
她摩.挲丈夫的指腹,又是如此,只和丈夫親口勿、牽手,沒有更進一步動作。不過她煩躁的心得以平復,緩慢合上眼睛陷入睡夢中。
——
日子就這樣緩慢往前推進,兩人下班圍繞護城河散步,或者影院上映新的電影,兩人到影院觀看電影,又或者兩人儘量湊在同一天輪休,騎著腳踏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用一雙清明的眼睛留意觀察獨屬這個時代的記憶。
張靜棠立於丈夫身畔,美眸含笑看著丈夫在繡布上描繪出白牆灰瓦,青石小巷,有的是木框窗架青白玻璃,有的是紙糊在木框窗架上,有的是舊時儲存完好的飛簷房廊。
有時丈夫興致來了,在上面提上幾個蠅頭小字。
她不得不承認丈夫在繪畫、臨摹字型方面極有天賦。
丈夫畫的是縣城裡某一個角落,然後再由她用繡線繡出這副畫。
錢謹裕掏出鑰匙開啟抽屜,抽屜裡已堆積幾塊繡布。他不好意思笑了笑,畫的容易,繡起來既費眼又耗時。
張母和張父又來看外孫女,外孫女嬌氣的打著小鼾睡著了,兩人到院子裡和親家公、親家母說一會兒話,眼睛不自覺往視窗瞟,見天色不早了,二人提出回家。
出了七巷,張母嘀咕幾句:“以前我瞧著女婿不是過日子的人,他能和女兒相敬如賓過一輩子,我也就滿足了。哪承想到他能耐下性子瞭解女兒,孩子都生了一個,天天和女兒黏黏糊糊,也不嫌棄臊人。”
“我倆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結婚,那會兒我稍微比女婿有責任心,在言行舉止上敬重你。不是到後來我倆彼此瞭解,才如膠似漆過日子。”突然張父他年輕那會兒,笑了一聲,每個人都曾經年少過,他怎能不瞭解女婿的想法。
“說的也對,倘若女婿只看重女子相貌,第一眼見到女兒就被女兒的相貌迷.惑,有一天出現一個比女兒更美.豔的女子,女婿和女兒離婚是遲早的事。”張母重重點頭。
女兒、女婿的愛情細水流長,才能長長久久,她和丈夫就能放寬心。
張父和張母走後沒多久,錢謹裕和張靜棠出門沿著羊腸青石巷溜彎,遇到周嬸頭髮凌亂,裸露在外的面板上被摳出幾道血痕,小聲謾罵孃家嫂子、侄女。
錢謹裕豎起耳朵聽一會兒,才搞清楚周嬸快被討債的人逼死,前兩天硬著頭皮到孃家借錢度過眼下難關。但是她嫂子們潑辣無比,錢沒借到反被嫂子們罵的狗血噴頭。
周明磊躲在哪個狗窩裡,實在忍受不了東躲西藏的日子,拿剁掉命根子要挾周嬸儘快解決所有事情。這不今天周嬸到嫂子家,給侄女做媒,把侄女嫁給被周明磊打傷人的堂哥—傻子,如果侄女給傻子生個一兒半女,周明磊打傷人的事一筆勾銷。
周嬸把傻子誇得天花亂墜,誰知侄女竟知道小姑給她介紹的物件是傻子,侄女二話不說關上門騎在周嬸身上又是抓又是咬。可憐周嬸三天沒有吃一頓飽飯,哪裡是侄女的對手。
“古人嫁娶,通常女子的嫁妝、彩禮由女子自己管著,留給兒子結婚當聘禮。咱們沒有兒子,你的嫁妝彩禮留給歡歡做嫁妝吧。”錢謹裕揚著調兒,聲音傳到周嬸耳朵裡。他朝張靜棠擠了擠眼睛,眼尾朝後瞟。
“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人這一生只能依仗兒子。”張靜棠耐心解釋,女子沒出嫁前聽從父親,出嫁之後聽從丈夫,兒子成年後,女子就要以兒子為中心。不必在乎什麼父兄、丈夫,只要兒子成才,女子後半輩子就躺在福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