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零敲碎打

永興元年,九月二十三,子時一刻,雲,高邑縣梅家村。

深秋時節,夜風冷颯,梅家村中心,村長故院火光通明。四名鮮卑胡人正於正廳烤火取暖,另一名倒黴胡人則在院門拐角象徵性的警戒。他們是圖布齊方才留在此處,用於傳遞三路搜尋訊息,並警巡梅家村左近的胡騎。只不過,天黑月晦又怪冷的,還是窩著點躲風實在啊。

突然,地面微微震動,西方也隱隱傳來馬蹄聲,估摸不下四十騎。族長大人回來了,莫非已經抓到那群綿陽了?幾名胡人心念一動,忙紛紛跳起,直奔院外。偷懶沒關係,但在族長大人面前,要知道擺正態度,更該搶著拍馬呀。

果然,五名胡騎方在院門口排整站定,村口便出現了一彪馬隊,藉著晦暗月色,可見來人穿的正是鮮卑樣式的皮甲,而空氣中,也隱隱傳來讓胡人興奮的血腥味。但就在這時,一個鮮卑語的喝喊從馬隊中傳來“族長大人剿敵受傷,你等還不過來請安?”

族長圖布齊大人神武,怎會受傷?幾名胡人心中驚訝,可這是表忠誠獻愛心的必要時刻,他們不及多想,更不會整裝上馬,忙一溜煙湧向來騎。事突然之下,他們卻是忽略了本不該忽略的。譬如,那個聲音咋不熟,隊伍進村咋還不減,且族長受傷需要的不是請安,而應是鋪床備酒呀?

“殺!”雙方迅接近,正當幾名胡人駭然看清來騎面目的時候,一聲暴喝在來騎中響起。旋即,十數支羽箭帶著死神的意志,沒入胡人的身體,隨後的,還有馬蹄與鋼刀的殺戮。

來騎正是紀澤一行。方才,從李良口中得知胡騎分兵情況,紀澤與孫鵬兩個陰險家略一溝通,立即帶上近衛什、女衛什與作戰一二什,換上胡騎衣甲趕來了梅家村。至於其餘人,則留在垛場那邊,照顧傷員,細清戰場,更重要的是,去最近的村莊“請”大夫和“借”車輛。

“介成,外面的事情便交給你了。”輕鬆解決幾名留訊胡人,紀澤給孫鵬留下一句,便帶上兩名近衛,壓著李良,也是方才喊話的那位,進入村長故院的正廳。

紀澤身後,在現場梅家村人複雜的眼神中,村內的幾間茅屋不久便被點燃,火借風勢,熊熊大火很快燒紅了這片天空,這正是之前圖布齊交代的胡騎集結訊號。伏殺了一眾鮮卑胡騎,形同對抗官府,梅家村人已經徹底呆不下去了,房子就用來誘殺胡騎吧。

正廳,兩名近衛左右撫刀站定,紀澤則大馬金刀的居中落座,刀鋒般的目光,猶帶著適才拼殺的血腥,冷冷盯著眼前跪地的這名胡騎嚮導李良。乍看此人品相端正,酷似好人,可貌似畏怯的臉上,一雙眼珠卻不時在四下轉動。只是,在紀澤的長久冷視下,他的目光終漸不敢遊移,額頭也逐漸滲出點點細汗。

李良與絞殺己方的胡騎一起出現,紀澤對這名漢人嚮導自然不會待見,但是,此人有著高邑官方身份,所知訊息的確有用,紀澤自要小使手段,從其口中盤問出更多。見李良已有怯意,不敢僥倖,紀澤心下點頭,看在這廝方才配合襲村殺胡的份上,他決定先行文明審訊。

猛拍案几,紀澤突然怒聲喝道“好你個李良,辱沒這一良字,竟然配合胡騎,來搜捕我漢家百姓,屠戮鄉里鄉親,羞也不羞,良心何在?似你這等漢奸,數典忘祖,有何面目存活世間?”

紀澤的批判上綱上線,非但激得兩名近衛怒火勃,還斥得李良在驚顫之餘,羞紅了臉。不過,李良不願也不敢接下這頂大帽子,他辯解道“軍候大人容稟,昨日有衙役不知如何捕獲一名百姓,當為大人之前所救,縣令聞訊後不敢耽擱,便讓縣尉協同胡騎捉拿大人一眾,可縣中郡兵均不願出動,只因小人昔年販過馬,頗懂胡語,縣尉就逼迫小人一人前往,導引胡騎自行捉拿,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呀。”

紀澤斥道“狡辯!郡兵不過本地武裝,悉由郡縣掌控生死,怎敢違令?分明是你利慾薰心,毫無廉恥!”

所謂郡兵,乃襲漢制,為地方郡縣自募軍卒,不在國家編制之內,晉武帝統一全國之後,將全國軍隊統編為中軍與外軍,業已廢除地方郡兵武裝,但隨著八王之亂,地方武裝漸又興起,獨立於大晉中軍、外軍之外,各地郡兵再度成為常態,直接由地方郡縣招募餉與任命排程。

“哎,都說兵過如匪,可也沒胡人這樣暴虐荼毒的,簡直天理難容啊!”見紀澤不信,李良忙解釋道,“幽並聯軍佔了趙郡,咱們高邑郡兵雖設卡捉拿潰兵,平時也有欺壓良善,但也不願胡人猖獗呀,更別說助紂為虐了。自從胡騎屢造慘案,我等郡兵得令不與衝突,已被狠戳脊梁骨了,自不會再與胡人聯合出動。其實,本縣上下官吏軍卒,除了縣令縣尉擔心地位不保,一心巴結幽並聯軍,沒人還願與胡騎再有瓜葛了。”

見這廝滔滔不絕,紀澤知道這一話題討不了好,不願繼續糾纏,便沉聲道“且不說這些,你先將高邑郡兵分佈,設卡情況細細說來!”

扯了一陣,李良似已少了畏懼,眼珠一轉,他竟然衝紀澤連連磕頭道“大人容稟,在小人細說之前,還請大人同意小人一個請求,允許小人追隨大人。那樣,小人必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澤一愕,不由狐疑道“這是為何?”

李良慨然道“大人方才訓斥的是,不論何因,小人皆不該協助胡狗。小人希望痛改前非,跟隨大人殺胡,以將功補過。大人智勇雙全,攜二十潰兵便殲滅近百胡狗,小人仰慕之情如同滔滔江水延綿不絕,又如...”

紀澤愛聽奉承,可現在不是時候,他臉一沉,殺氣暴湧,怒喝道“說真話!”

李良忙磕頭到“是,是,大人貴為軍候,職比縣尉,年輕有為,日後定有高就,小人希望追隨。況且,此事過後,小人即便回去,恐也難免被誣,承擔全部罪責。小人書香傳家,尚未婚配,父母早去,家中僅有三位姐姐,大姐二姐遠嫁外地,三姐嫁給縣尉做小,卻在去年病故,是以小人在本地並無牽掛。而可恨那縣尉,自從三姐去後...”

“得,得,得,不就是裙帶斷了,失寵了,想換個靠山嗎!一個販馬出身的,還說什麼書香傳家,能識幾個字倒也不錯。想要追隨本官也成,先贏得本官信任,拿出些誠意來,得是能令本官滿意的訊息,本官可不收廢物!”紀澤懶得聽李良聒噪,斷喝道。

李良這廝巧言令色,難辨真假,奸詐不下孫鵬那廝。說得再好,誰知這廝不是為了保命而玩的這頭程,甚或另有陰招?紀澤自不敢輕信,不過,他也不介意先整點糖衣來吃,最多再將炮彈給拆了就是。

李良正說得起勁,忽聽紀澤要“誠意”,臉色不由一垮,眼神一陣閃爍,暗道這位大人不好糊弄。所幸,就在李良不知所措之際,南方村外傳來馬蹄之聲,卻見紀澤擺擺手,衝兩名近衛使個眼色,便留下三人,快步進入院中。

踏上一塊石墩,紀澤探頭院牆,四下觀瞧,等待好戲上演。村中火光熊熊,恰如胡騎在此肆掠,這等情況,百姓不敢來,郡兵不願來,此刻能縱馬前來的,自是一撮搜尋己方的胡騎,想來是見訊迴歸梅家村了。

不久,村南趙家堡方向,果然奔來了十餘胡騎。半夜三更的,老遠便可聽到他們的叫囂狂笑,喧鬧呼喝,壓根沒在別家地盤做客的自覺。待奔到村口,他們只是稍減馬,看清村中狀況之後,更是一陣歡呼,立即縱馬衝入村來。

莫怪這些胡騎太無警惕,不知死活,實在是紀孫二人組,尤其孫鵬這廝太壞。此刻,村中靠近村長故院的打穀場上,火光映襯之下,由數十戰馬旁觀,十餘漢家女子正被背手捆綁,縮成一團,口中不時出啼哭尖叫。而在她們身旁,背對村口方向,則有幾名鮮卑裝束的“胡人”,正做式對那些女子動手動腳,口中還不斷出肆意放縱的大聲淫笑。不止於此,空氣中居然還飄著濃郁的酒肉香味,混雜著淡淡血腥,卻不知源頭在哪。

好一副群魔亂舞圖啊!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氣味,定是族長大人已經搜得那幫潰兵,得勝歸來。夜寒風冷,一干胡騎忙活了半天,正是飢腸轆轆,獸慾高漲,渴盼玩樂之時,心中既有了猜測,哪裡還會顧得上考慮什麼警惕謹慎呢?

於是,這十餘胡騎毫無防備的進入了村中主路,進入了房舍之間。然後,隨著一聲喊殺,箭矢、投槍從兩側房舍中驀然射出,緊跟著,就是一群結陣奔出的兇悍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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