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流言風波

永興元年,十月二十二,巳時,晴,雄鷹寨。

“兄弟,你說咱雄鷹寨都在這麼深山了,官軍真會入山來征剿嗎?”下寨修築工地,寨民甲放下根粗木,左右瞟了兩眼,這才低聲對另一搭架的寨民乙道,語氣中不無憂懼。

寨民乙嘆了口氣,索性丟下工具,一臉愁容道“血旗營殺胡安良好是好,確也狠狠開罪了那幫天殺的幽並聯軍,聽說那王浚重金懸賞,光給紀將軍的人頭都開了五百萬,還有個校尉官職呢。這會知道了血旗營的駐地,能不來嗎?估計還得是大軍,哎,但願頂得住。”

寨民甲不無惋惜道“大人就是太仗義,要是不在王家寨打那一仗,沒準咱雄鷹寨就不會暴露了。哎,那該多好,只嘆俺僅才吃了幾天飽飯。”

這時,一名打雜的黃臉老漢恰好經過,便隨口插言道“可不是嘛,但話又說回來,若非雄鷹寨暴露,大人估計也不會公開旗號招攬咱們,那咱們怕就吃不上這兩天的飽飯了。哎,趁早多吃點,攢足力氣等著跟官軍拼吧。”

寨民乙是個機靈人,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脫口道“這血旗營四處拉咱們上山,又是包吃包住,還給工錢,我說哪來的好事,媽的,合著是要咱們墊背賣命呢!”

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那黃臉老漢卻慌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四下瞟了一眼,這才低聲道“老弟,說話可得有個把門,這裡吹得再好,也是軍營,心裡有數就成,聲音可得小些。”

類似的低聲竊語,正生在雄鷹寨各處...

“查!給本將再去仔細查!人心動搖如斯,必有奸人暗中散播流言,恐為山外敵軍先頭細作所為,必須儘快抓出賊魁禍,消除毒源,否則如此下去,別說迎戰大軍,我血旗營自行崩散都有可能!”聚義廳,紀澤面色鐵青,衝面前一臉苦癟的李良斥令道。

廳中,吳蘭、李良、馬濤、孫鵬幾人默然而立,皆愁眉苦臉。這已是今日上午,血旗營核心智囊團的第二次聚。早餐之後,不光新成立的明鏡人員,便是參軍署以及各屯隊也被立即動起來,但對謠言根源的調查卻毫無進展,而各軍民部門簡單的吆喝闢謠同樣幾無收效,不利流言猶如瘟疫,反因血旗營的阻止舉措進一步擴大。如此局勢突轉,怎不令紀澤等人焦心?

其實,在場幾人心中都明白,流言說的基本也是事實,僅因早前被刻意淡化而已,如今被流言一舉揭穿,恰似被挑破的膿包,一不可收拾,這才引了整個山寨的人心惶惶。普通百姓也不傻,意識到形勢險惡,再想矇蔽就難了,暗中之人顯然窺破了此點,也把握了雄鷹寨人心未定的短板,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實現了四兩撥千斤的破壞效果。

“大人,此事起於寨民,旋即擴散至軍中,私下議論者甚眾,一時委實難以查明。”李良囁嚅著辯解兩句,旋即目光一厲道,“但謠言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就在山寨新入大量百姓之後,是以幾可確定,奸人當在其中,不妨將之先行隔離,一一仔細盤查,同時對其餘人員著力安撫,或可有所收效。”

馬濤立即出言反對道“不可,新入寨民本就心思浮動,如此一來,勢必心生怨懟,如何為我所用?”

吳蘭也道“的確不可將之隔離,否則恐將導致新老寨民敵對,若再有人煽風點火,沒準就有一場內訌。或許,暗中之人正在期待那等機會。如今所憂者乃上下士氣,當務之急該是尋一辦法,設法提振人心,謠言自然不攻自破,搜尋奸細倒在其次。”

這時,孫鵬目光閃動,出聲建議道“當前局勢頗為明瞭,即便沒有鄧喜告密,幽並聯軍不日也能察得血旗營所在。以我血旗營所作所為,大軍前來征剿幾為定局,敵強我弱無可辯駁。與其巧言令色,不若另闢蹊徑,譬如,大人登壇作法,利用鬼神之語,強行提振士氣,先穩住十天半月,期間再行施為,甚或小勝兩場,謠言或可不解自解。”

登壇作法,愚弄人心?紀澤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這雖有些下作,但事急從權嘛,倒不失為一條思路。非坑敵不舒服斯基前生沒少與騙子打交道,一些江湖騙術還是知曉一二的,他眼珠一陣亂轉,心中已經羅列了一堆裝神弄鬼的愚人把戲。

掃視三人,紀某人興致盎然道“介成兄所言甚是,我且說些主意,諸位聽聽是否可行?我先自稱神仙託夢抑或神鬼上身,隨後再當眾表演一些法術,譬如符咒自燃、口噴明火、油鍋取錢、生吞利刃、指天引雷、佛光加身等等,迫得眾人不得不信,屆時再行宣稱血旗營必勝,想必能夠穩住人心了吧。嘿嘿嘿...”

紀澤這邊說得有聲有色,那邊的幾人卻已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恨不得能塞下鴨蛋。還是李良最先反應過來,一臉崇拜道“強,太強了,卑下對大人的崇拜之情簡直車載斗量啊!想來這些又是大人得自師承吧,真羨慕大人境遇之奇呀。只不知,嘿嘿,大人能否偶爾也傳授卑下們兩手?”

紀澤呵呵一笑道“世上哪有那麼多法術,都是騙人把戲而已,你等可切莫當真。他日得閒,我倒可與諸位詳加解釋,其實不過善用格物,奇技淫巧罷了。”

“縱然僅是戲法,若大人真能施展出來,料想穩定人心當無問題了。”似覺大石落地,孫鵬湊趣道,“其實叫我說,嘿嘿,大人有這等手段,我等若真戰事不利,不妨換個地界,開個教派,沒準更能吃香喝辣呢,嘿嘿嘿...”

“得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歷來巫神之道皆為正統所不容。為前程計,為血旗營計,這種裝神弄鬼之事大人還是莫要沾邊的好。否則即便一時僥倖得逞,日後也將被人詬病為歪門邪道,遺禍無窮,屆時恐怕悔之晚矣。”馬濤卻是看不慣猥瑣三人組暢談小人伎倆,忍不住插言反駁道。看其義正辭嚴,倒還頗有幾分政委的浩氣勁兒。

馬濤的反詰令紀澤一怔,旋即一凜,的確,扯一個謊可能需要百個謊言來維繼,沒準自己就此真要獻身巫神教派了。而在華夏曆史中,凡將教派與軍政糅合一處的,基本沒好下場。大賢良師張角、天國天王洪秀全那般直接登壇裝神的就是典型反例,朱元璋若非及時抽身,也難收士民之心,建立大明王朝,卻仍為之掃了不知多少尾。再說,神可不是好裝的,容不得一點瑕疵,甚至一場小敗,它日萬一不慎被事實揭穿,樂子可就大了。

既然於己身後患無窮,非不得已紀澤便不願採用了,至於換他人來裝神弄鬼,在血旗營中再造一個說一不二的神,紀澤不會提,他人也不敢傻缺的建議。那麼,用什麼別的辦法呢?皺眉半晌,紀澤看往馬濤、吳蘭二人,不無希冀道“二位讀書最多,或該通曉星象,是否有何自然天象可供利用呢?”

“...”廳中默然。見二人一副苦瓜相,紀澤嘆了口氣,星象之學可不是誰都能嚼說周全的,況且,毫無大兆便應急抓來忽悠,未免也太假太刻意,卻也只能作罷。

又是一陣沉默,眼見乾耗著也於事無補,紀澤只得暫先令道“富誠,監曹繼續排查造謠之人,但無明確嫌疑者不得擅動。濟生,暗影繼續關注山外官軍敵情,一旦有風吹草動便來報。介成兄,山寨即刻起提高戰備級別,糧倉、伙房、水源等地更當重點提防,個屯各隊不得擅離指定崗位,個人若無隊級主官命令,不得於寨中擅自走動,由你率步衛屯負責寨內設崗督行。”

“季茹,如今正是功曹出力之時,動各隊功曹小史,儘快動作,一邊排查可疑之人,一邊加強正面宣傳。你可先行集合一眾屬下小史討論,群策群力,選用最佳鼓舞辦法。思想宣傳不是簡單說教,注意方式方法,莫太死板,譬如,可以拉出軍民互動,憶苦思甜,同仇敵愾,也可合理分析敵我態勢。”又對馬濤刻意交代幾句,紀澤無奈擺手道,“此番暫先議到這裡,如何破此危局,還請諸位下去再多想想。”

出了聚義廳,儘管心中煩悶,紀澤仍然換上一副躊躇滿志的笑容,不時還向路遇寨民主動頷招呼。人心浮動之際,他這個主將更是萬萬不能露出焦慮的。孫鵬的動作很快,一支支步衛小隊正快步抵至山寨各處路口,本還顯得躁動的雄鷹寨也迅沉靜下來,一切看似更顯井井有條。可這種沉靜非但沒讓紀澤好受,反覺更為壓抑,一種醞釀著爆的壓抑。

行至下寨的建築現場,防禦工事的修建進度果然令人沮喪。人手增添了不少,可進度卻絲毫不見加快。寨民們雖然依舊忙碌,但每人就像腿腳灌鉛似的缺乏幹勁。昨天諸般激勵引的心氣,在寨破人亡的流言面前,猶如曇花般雨打風吹去,怎一個風疏雨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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