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對簿書房

永興元年,十月三十,亥時,晴,雄鷹寨。

月上梢頭,雄鷹上寨,紀澤的將軍石院。寒光爍爍,勁風嗚嗚,一條高大人影正在院中左劈右砸,邊上則立有兩男一女,不時出喝彩之聲。這自是紀澤等結義四人,除了趙雪,他們皆為天涯淪落人,是以幾人結拜之後,關係迅升溫。晚來空暇,幾人倒常在一起演武談天。

“劈腦袋...鬼剔牙...掏耳朵...”驀的,卻聽院中的紀鐵接連暴喝,寒光頃刻間閃過,地上已多了數段碎枝,斷面平滑如鏡。

“得得得,你已練得很好,歇歇吧,不,一定要歇歇!若再這麼練下去,我這院裡該只剩樹樁了。”紀澤跳腳嚷嚷道,整一副痛心疾,惹得餘人哈哈大笑。

“呵呵,大哥,俺這鑌鐵棒叫你一改,再使出這套‘三板刀’,還真夠勁,竟練得忘形了,呵呵。”紀鐵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道。言說間,他將手中兵器往地上一頓,怦然生響,藉著月光,可見那是一把渾然一體的丈許長兵,前半部單尖兩刃,後半部腕粗鐵柄,赫然似那盛於大唐的陌刀。

收服紀鐵之後,紀澤將他如李農一般帶在身邊,既做護衛又作培養。只是,不知是否文化差異之故,紀鐵對內力一道全無領會,學習紀澤教授的幾套暗勁功法甚為困難,便是學些複雜的外門招式也不得其法。無奈之下,紀澤只得令其慢慢體會混元真氣訣以固本培元,至於外門招式,屢試無果之下,卻被紀澤想起了程咬金的三板斧。

果然,三板斧有名的簡單有效,的確適合憨將,紀鐵一試便會。但以其力量,想要配一把稱手耐用的宣花大斧可不容易,單是上好鐵料山寨就緊缺的很。所幸衛氏配給紀鐵的那根鐵棒是鑌鐵所制,紀澤索性讓王鐵錘將其放到爐火上好一陣敲打,將前半部砸成尺寬板刀,開了鋒便成了陌刀。左右紀鐵之前拿著鐵棒也只會橫敲豎砸,換把陌刀更利於戰場拼殺。當然,“三板斧”的招式也就微調成了“三板刀法”。

“三哥威武!有此利器,再配上方才那三板刀,相信沒幾人能在你手下走過三招,哈哈,看來可以出師了。”李農拍手讚道。

“呵呵,都是大哥教得好。”紀鐵聽得心花怒放,咧嘴笑道,“大哥先後教了俺那麼多武藝,俺雖沒學會幾招,但大哥能通曉那麼多,一定很厲害。大哥,俺還沒見過你出手呢,要不,咱們比劃比劃,也讓俺見識見識你的武藝。”

“好啊,好啊,我也不曾見過大哥與人動手,堂堂血旗將軍,一定威風八面。”李農只嫌事小,立馬拍手嚷嚷道。

看著紀鐵黑臉中那兩排森白牙齒,再看看其手中那把猙獰陌刀,紀澤一個哆嗦,臉都綠了。正想著如何推諉,趙雪卻先解圍道“三弟,你又頑皮了,比劃什麼比劃,萬一傷了誰怎辦?咱們大哥是智將,豈能像你那般皮糙肉厚,紮了腳底才過三天就能活蹦亂跳?”

智將!?這是解圍還是損我?紀某人的臉頓時由綠轉黑,所幸恰在此時,吳蘭與李良二人聯袂來見。紀澤心下一喜,忙拋下無良三人組,樂呵呵的迎上前去,寒暄間便一同前往了書房,再也不肯回頭。

三人書房坐定,自有近衛送來茶水。都是熟人,紀澤也不客套,看向二人開門見山道“兩位此時前來,當有要事吧?”

“稟將軍,適才收到鷹信,暗影與山外查得重要訊息,特來緊急商議。途遇富誠,想來此事涉及明鏡,卑下便擅自邀來了。”吳蘭略一拱手,隨即從袖中取出兩頁紙箋遞給紀澤。

接過紙箋,頁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紀澤知道這是經過簡單加密的信報原文,隨手翻過,目光落在次頁譯文之上,他眼神一凝,嘆了口氣,卻殊無驚異。旋即,他將這份信報遞給猶顯茫然的李良,口中淡淡道“暗影做得好,雖非證據確鑿,卻也足以服眾,省得我明日動手之後,還要替那廝稱病掩飾。”

吳蘭愕道“看來,即便沒有這份信報,將軍明日也要將他羈押,難道不顧及影響嗎?”

“大戰在即,攘外必先安內,我管他迷霧重重,只管一力破之!”紀澤面色一寒,沉聲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敵軍後日便將頓兵寨下,我焉能任由可疑之人擔任要職?況且,此時不似當日,歷經多管齊下,寨內軍心民心已在我手,哪有那多顧忌?非但是他,凡可疑者皆需先行羈押,寧可錯怪,也不可放過一人,至多事後我親自賠罪補償便是!”

這時,李良已經看完信報,苦笑著看往紀澤,不無幽怨道“原來大人早已懷疑那廝,只卑下蒙在鼓中,卻是卑下多事了。”

“明鏡做得很好,富誠兢兢業業,苦心我記下了。”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紀澤正色道,“望你莫要想左了,畢竟是名隊率,僅憑猜疑,紀某身為一軍之主,卻不好輕易表態,此事迄今也只濟生與介成二人知曉。況且,暗影與明鏡乃我血旗營兩柄暗匕,其鋒銳傷人亦可傷己,卻須各司其職,各行其是!”

紀澤這是明確提點暗影與明鏡不可走得太近,二人並不愚笨,頓時明白其中忌諱,皆面色一凜,點頭稱是。紀澤語氣轉緩,詢問李良道“監曹近來不乏辛苦,卻不知查詢結果如何?”

李良說道“經我等監視,與那廝接觸之人,可疑者排查後尚餘五人。而最後一日投奔入山的百姓經過核查,身形酷似千面者約有四十餘人,初步篩選後餘下六人,皆為寨民。這十一人均已鎖定,隨時可以收網。”

言說間,李良遞給紀澤一份名單,紀澤掃了一眼,點頭道“明日也該收網了,你二人既然來了,我等便議議吧。這裡的兩名軍卒,以及那廝,便由近衛秘密誘捕。至於那些可疑寨民,明日中午不是輪到寨民置衣量身嘛,呵呵,尋個小黑屋,挨個來便是。”

“將軍英明,高,實在是高啊。”李良尋個機會連忙吹捧,並建議道,“受將軍啟,卑下也有個想法,奸細們多會些拳腳,未免添亂,不妨在這些可疑者的午餐中,提前下些藥,那種於常人無效,卻阻滯內勁運轉的‘滯氣散’,厲飛鷹那廝可給咱們留了些,嘿嘿...”

“嗯,富誠果然真知灼見,甚合我心,嘿嘿...”紀澤點頭讚道,大生知己之感。陰險二人組奸笑連連,直聽得一旁的吳蘭全身毛。

也就在此時,書房外有近衛稟道“大人,孫軍候院外求見。”

“來就來吧,求什麼見?不是跟你等交代過,屯長以上前來不必通報嗎?”紀澤聽得一愣,沒好氣道。

那近衛道“大人,孫軍候還帶了步衛屯的三名隊率同來,卑下不敢擅專。”

說曹操曹操到,紀澤三人彼此對視,皆面顯狐疑,李良更是驚疑道“此事恐與那廝有關,莫非他已嗅出風聲不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

“你是聽戲聽多了嗎?這裡可是紀某的地盤,不會用詞就別玩文士,亂嚼些什麼?”紀澤一腦門黑線,揮揮手指著書房裡間道,“這樣,你二人端上茶水,先躲入內間耳室,我等好好聽聽那廝要說些什麼?”

孫鵬前來請見,紀澤也就親身出迎,石院門口,果見來的不止孫鵬一人,還有步衛屯的三名隊率,其中便包括田二愣。紀澤老遠便朗聲笑道“介成兄太也生分,直接進來便是,還玩啥通報求見,哈哈。”

“將軍,我步衛駐守中寨,有些佈防細節須得調整,卑下前來向大人稟明。”石院門口,孫鵬行禮道,語氣自若,卻衝紀澤使個眼色,偷偷指示了田二愣一下。

“呵呵,諸位勤於公務,著實辛苦,快進來,屋裡談。”紀澤不動聲色的笑道。下意識瞥了眼四人中的田二愣,他邊上前一陣寒暄,邊衝猶在院中閒鬧的義弟妹們做了個手勢。

“二姐,將軍有事,你自個先回吧。三哥,履行公務啦。”李農目光一閃,旋即拉起猶自撫刀暢想的紀鐵,先一步奔往書房安排待客。院中僅剩下落單的趙雪,她只得衝孫鵬等人打了個招呼,撇撇嘴離去。

待紀澤引四人進了書房,李農已備好茶水筆墨,侍立案旁,紀鐵則持刀立於案後。紀澤於主案坐定,孫鵬卻讓另兩位隊率屋外等候,僅與解了兵器的田二愣一同進屋。看向自顧落座側席的孫鵬,紀澤心中已有所悟,卻故作不解道“介成兄,夜晚到訪,究竟有何要事?”

孫鵬已殊無笑意,沖田二愣努努嘴,一臉不爽道“還是屏退無關之人,再由這小子自個說吧。”

“四弟,你去門口守著,十步之內不得有人。”紀澤心頭一震,強自按下驚詫,衝李農點點頭道,並未支開紀鐵。

待李農出去片刻,房外再無人聲,紀澤已穩下心神,但仍未搭理田二愣,而是鬱悶的拍拍額頭,不無玩味的笑問孫鵬道“介成兄,咱們之前可不是這般打算的。看來此番你竟是輸了一陣,露出馬腳了吧。”

“扮豬吃虎玩心機,這小子果真一把好手,此番是他察覺不對,自行投誠來了。不過,這事還算隱秘,縱然有所變故,當不會壞事。”孫鵬面上一苦,旋即沒好氣道,“嘿嘿,子興兄弟也別笑話於我,你那日的把式怕也被這小子窺破了。”

略略一愕,紀澤這才收起笑容,盯著一直兀立房中被晾到現在的田二愣,緩緩道“說吧,好好的盧氏細作不當,幹嘛又來我這裡投誠?”

田二愣瞄了眼金剛也似的紀鐵,苦笑一聲,撲通跪地,倒也不曾磕頭表忠玩演技,只坦然道“此番田某是求活來了,為了俺,也為了俺那弟弟一家。想來大人已有九分認定俺就是盧氏奸細,若再執迷不悟,俺只有敗亡一途...”

“等等。”紀澤忽的打斷田二愣,不無疑惑的問道“紀某自信掩飾得還成,你是如何察覺出不妥?”

略一躊躇,田二愣如實道“說來,是因俺察覺了自己犯下的疏漏。那日伙房現場,俺一眼便看出下手之人是盧氏密諜大掌櫃千面,待現將軍已設有陷阱,一則怕其被擒牽連出俺,二則其人畢竟是俺半個師傅,傳過俺一身技藝,俺只得搭救他一次。怎奈事態緊急,俺佯去搜查時不曾帶上那名見過千面的女衛,系因俺知道千面必有易容,帶上她也沒甚用途,可作為一名正常隊率,卻不該知道此點。”

“已將軍過往表現,俺犯下那麼個疏漏,將軍不該毫無疑心,反僅大雷霆,一口咬定俺貪功心切。正因將軍掩飾得很好,俺才懷疑自己被猜疑了,將軍當時愈是暴怒,俺愈覺是做給俺與其他細作看的,僅是故作不知,留做餌線罷了。”眼底閃過一絲好笑,田二愣接著道,“事後,俺果然隱隱察覺,有人暗中在監視著俺。待到青楊一戰,孫軍候始終將俺的步衛二隊留在身邊,俺便基本篤定了,畢竟以孫軍候的性格,尋常焉能不放步衛兄弟們去搶戰功?”

“說你自己便是,莫要胡說別的!孫某何曾那般不識大體?”孫鵬老臉微紅,立馬不爽道。

紀澤更是大窘,可笑自家當時表演得歡實,還一直玩著貓捉老鼠,豈料早被人家看穿,這簡直就是啪啪打臉啊。若能回到後世,若再有人敢說古人愚鈍,定要去砸他家的玻璃。嘆了口氣,好在自己還沒糗到徹底,他翻手取出剛才吳蘭送來的暗影信報,一把甩給田二愣,撇嘴道“看看吧,想來你該識字的!”

田二愣抓起紀澤拋來的信報,略一瀏覽,面色頓變,旋即他又仔細看了一遍,終是驚聲問道“原來,大人早在千面一事之前,就已懷疑俺了,還從田家屯尋出了俺的馬腳,查之俺弟弟在盧氏。卻不知大人何時看出了俺的不妥,又如何查出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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