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千面落馬

“將軍仁義!”雄鷹中寨,得知要去量體制衣,人群中頓時爆出一陣歡呼。一件冬衣或許不值多少,可對落難入山兩手空空的百姓而言,這就是熬過嚴冬的本錢。所謂擁戴,所謂歸屬感,就在這點點滴滴中積蓄而來。

但這陣歡呼卻聽得千面一肚子膩歪,這點小恩小惠就將這群賤民收買成了這副德性,再想想自己最初打算挑唆雄鷹寨百姓內訌,簡直是啪啪打臉啊。更憋屈的是,他還只得跟著歡呼,做出一臉開心的模樣,僅能在心中將那位血旗將軍咒罵一百遍呀一百遍,這還不夠,他還暗暗誓,破寨之後定要將這群賤民殺得一個不留,讓他們一道去地下陪伴仁義將軍去。

按下惡毒心思,千面與說笑的眾人一道,隨那吏員來到一間大屋之前,這裡已有另一隊寨民排起了隊。千面一眾隨後排上,只是,看著前門進後門出的大屋,不知是否出於本能,千面卻總覺著哪裡有點不對。這時,身邊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怎麼量得這麼慢,為啥不多安排幾個人?”

千面心中一動,雄鷹寨自從有了那個不知何來的趙姓丫頭兼職督造令史,做事向來講究效率,似這樣讓許多人排隊等待的事情已很少見。事出反常必有妖,千面能在密諜一行混上數十年,是個謹慎細緻的人,他忙仔細觀察進出之人,一小會之後,他悚然現,從後門離去的竟比進屋的人要少,而且,那些不見了的似乎都與自己身材相若。

心念電轉,千面旋即大駭,大屋內之所以慢吞吞的,恐因還有著別的名堂,譬如盤查,這極可能是衝著他來的,此番怕難矇混過關,三十六計走為上呀,苦起個臉,他捂住自己的肚子,邊往外走邊衝本隊隊率哼哼唧唧道“可能今早的馬肉湯太膩,小老兒本就染了點風寒,這會肚子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

“去吧,快點,別誤事了。”那隊率略皺眉頭,揮揮手道。

千面疾步快走,但僅行有十多步,便見前方出現一人擋住道路。此人看似不動聲色,身姿卻處戒備狀態,只聽他語氣自若道“老人家,去茅廁是吧,在那邊。”

“哦,謝了。”千面應了一聲,暫先依言折向,體內卻已暗運起內氣,準備擇機拔足狂奔。可更令他驚駭的是,他的真氣居然比尋常之時明顯阻滯了許多,僅能揮出尋常本領的四成。這還算是他的幸運,畢竟這頓早餐是大規模下藥,還不能損及無辜,若想完全封住一群人的內勁,雄鷹寨可拿不出保質保量的滯氣散。

這是滯氣散!馬肉泡饃有問題,定是那血旗將軍的提前佈置,太卑鄙了,太陰險了!千面心中大罵,立馬不動聲色的探手入袖,藉著抹汗掩飾,將一顆解毒藥丸塞入口中,這雖不能令他完全恢復正常,至少也能再提三成內勁。

這下千面倒不急著逃了,他一邊偷眼四處打量地形,果見四周隱有伏兵。心中盤算,他老老實實進入茅廁蹲了會。待得茅廁中再無他人,解毒藥丸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他這才束緊衣褲,驀然跳牆而出,落地不停,急急向著北方一處設伏寬懈的方向足狂奔。

“奸細在這!抓住他!閒人趴下!”幾乎就在千面表現出異狀的一刻,就聽一聲暴喝響起,伴以清脆的鑼聲。旋即,大量兵卒以什為組,從各處房屋中蜂擁現身,羽箭連連,大盾橫路。之前量體裁衣的那間大屋中,更是竄出了王通等幾名高手,迅疾如風的直追而來。緊隨其後的,則是紀澤、紀鐵與一眾近衛,乃至雙手被縛的猴六。

天羅地網!可笑自個被一個小小吏員便引入了死地,之前竟還渾然不覺,甚還自命不凡的誓要滅張焚李,驕滿害死人啊。千面已顧不得罵天罵地罵紀賊,他現在只知道認準那個既定方向,拼命拔足逃生,決對要在包圍圈形成之前逃出。

不愧是名膽敢深入虎穴的密諜高手,又逢生死絕境,千面儘管被滯氣散些許削弱了實力,仍然動如脫兔,他躲過屋角,上躥下跳,折向變線,揮匕格架,進而甩出兩把飛刀放倒橫截來阻的兩名軍卒,竟然將將衝出了那個缺口。可到了此時,他也已身中數箭。雙拳難敵四手,所謂武林高手高高手,在軍陣面前也只有落荒而逃被追打的份兒,否則那些江湖大派也就無需個個趕著依附權貴了。

好在,千面身上穿著一件上乘軟甲,要害部位皆無大礙,迄今僅胳膊腿受創,儘管度慢了下來,緊提口氣仍能繼續逃竄。只是,大白天在山寨中央,各處軍卒聞風圍堵,後有王通等人窮追,卻不知還能竄上多久。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千面都不記得自己此生是否還有比這更坑癟的時刻了。

好似天無絕人之路,也就這時,千面突然面上一喜,眼中精芒暴漲。因為,經他一通豕突狼奔,不覺間前方竟已是雄鷹錢莊,而錢莊門口,此刻正俏生生站著名二八佳人。她檀口微張,明眸睜圓,木然兀立,渾一副不知所措之態。顯然,她是方才聽得外間喧囂,恰時走出門來的一個醬油女。

偏生這醬油女不是別人,正是錢莊大掌櫃,戶曹史趙雪,而在千面看來,她的另一身份更重要,那便是紀澤的義妹。沒說的,這就是上天賜他的最佳人質,保命逃生的唯一希望,千面可不知何為憐香惜玉,更何況正值生死攸關之時。身形一竄,千面略一轉向便直奔數丈外的趙雪,配以一臉獰笑,他的左手已呈鷹爪狀就欲抓出。

“大膽!”千鈞一之際,一聲嬌叱從趙雪身後的門內傳出,滿是焦急驚惶,伴隨著一條身影電閃而至,卻是女衛裝束的葉三娘。只可惜,她的身形恰被門口的趙雪擋住方位,卻是趕之不及,甚至連暗器阻撓千面的角度都沒有。

“大膽!”幾乎異口同聲,千面側後數十步遠,傳來了一聲爆吼,同樣夾帶著焦急驚惶,正是一直躲在陣後指揮的智將,剛剛轉出屋角的紀澤。同時,一支鵰翎箭從他的黑雕弓中尖嘯而出,射的不是千面,而是趙雪身前的兩尺之處。

紀澤的一箭自兩石強弓,可不比普通軍卒的七鬥弓箭,它迅疾力猛,轉瞬便到了趙雪身前,也到了千面的必經之路上。縱是千面身著軟甲,也不敢用身體硬抗此箭,否則即便未被射穿,也將筋斷骨折。千面聽聲便知此箭的厲害,左右趙雪已在眼前,而葉三娘動作雖快,看來也不過是名女衛,當也不至破壞他的步驟,於是,千面選擇了避讓紀澤的這一箭。當然,這一選擇也將是他平生最大的遺憾。

身形微扭,左手縮回,千面將右手匕一斜,恰與紀澤的箭矢輕輕一蹭,令它略微變向,將將從他與趙雪之間越過,卻也不曾傷及欲作人質的趙雪,拿捏得堪稱妙到毫釐。然而,僅僅這一瞬的耽擱,當千面再度伸左爪抓向趙雪的時候,卻見眼前一花,趙雪已被拽到門內,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名女衛,以及一張柳眉倒豎的俏臉。

“噗噗噗...”一蓬飛針先聲奪人,從葉三娘袖中射出,劈頭蓋臉直奔數尺之外的千面。可憐千面此刻已經傷痕累累,更兼真氣不濟,哪能接下這記預料不到的暗器大招,驚惶間僅來得及用大袖遮住頭臉,四肢卻是結結實實一通劇痛,甚至連匕都把持不住落了地。又是“撲”的一聲,千面的腿上多了一根箭矢,這次來自錢波,如此境地下,不怕誤傷還敢出手的,血旗營怕也沒有幾人了。

“柳葉門的飛針?你我無冤無仇...”驟逢重擊,更兼最後的希望幾被摧毀,面對葉三娘這名突然冒出的暗器高手,千面徹底零亂,就差說胡話了。

怎奈葉三娘此刻已經暴走,只想狂揍千面,根本沒心思與他搭話。只見她拳腳齊出,身影翻飛,忽左忽右,狀如柳絮起舞,卻是招招狠辣,拳拳到肉,砰砰有聲,直打得千面也如那柳絮一般,在狂風暴雨中無助飄零。只倒黴千面,若是狀態上佳之際,當能與這葉三娘平分秋色甚至略勝一籌,而今強弩之末,虎落平陽被犬欺,卻只能被打成一條死狗了。

也無怪葉三娘憤怒,她受過趙家一次大恩,又曾看著趙雪長大,此番允諾守護趙雪,豈料一時分神大意,沒緊跟上趙雪,竟讓趙雪在這人人禮讓的雄鷹寨差點遭了無妄之災,若有閃失她何以自處,如何交代,焉能不怒?

再猛烈的暴風驟雨也有過去的時候,當葉三娘出了怨氣,停止毆打,重新恢復那副似無存在感的女衛模樣,千面已被揍成豬頭,軟噠噠躺在血泊之中。而四方圍攏上來的血旗軍卒們則如看著怪物一般,齊齊盯著葉三娘這位女暴力分子,嘴巴里統統可以塞個鴨蛋。原來傳說中的母老虎與河東獅吼,果然兇殘如斯。

“哇!”驀的,趙雪的一聲啼哭打破了現場的詭異。眾人看去,卻見她已經撲入了上前探慰她的紀澤的懷裡,像個被嚇壞的孩子,嚶嚶哭泣起來。雖然大膽潑辣,可即便上次被馬匪追殺,趙雪也不曾被歹人撲到如此之近,還是個渾身染血兼而兇相畢露的歹人,即便僥倖沒有受傷,幾夜噩夢她是跑不掉了。

“喂喂喂,小妮子,真正英雄救美的可是姐姐我,要撲也當撲入姐姐我的懷裡才是,可別搞錯物件。”葉三娘不滿的哼哼道,不忘狠狠的瞪了紀澤一眼。都是這廝抓姦細沒做周全惹的禍,若非那一箭至關重要立了功,還要跟這廝沒完。

“啊!”趙雪被葉三娘一提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心情澎湃之下,竟當著大庭廣眾,撲入了紀澤懷裡,她頓時滿面紅霞,驚叫一聲便轉身竄回了錢莊門內,其逃竄度甚至不亞於之前的千面。。

乍然溫玉滿懷,幽香撲鼻,乍然又懷中空空,香蹤淼淼,哪怕心目中這僅是個小蘿莉,紀澤一時也覺悵然若失。他其實很想爭辯一句,俺那一箭至少有一半功勞,但嘴巴動了動,看了眼隨著趙雪進入錢莊的葉三娘,愣是沒敢多嘴爭辯。

紀澤曾聽趙雪說過,葉三娘是武林中人,八年前身負重傷落水將死,恰被泛舟行商的趙成在漳河中救起,後在趙家養好傷,便就落戶丘山縣獨居,除了趙雪這個恩人家的大小姐算個特例,她很少於外人來往。之前只見過她對己施展過一次魅惑之術,後因與趙雪關係篤厚,紀澤便也對這位存在感不顯的女護衛失了提防與關注。豈料今日方才得知,此女竟於拳腳暗器兩道皆有造詣,還是個勞什子的柳葉門人。這樣有故事的暴力女子,還是敬而遠之莫招惹的好。不過她那飛針暗器頗似傳說中的暴雨梨花針,日後倒是可以花心思讓人仿製一下。

撇開美女二人組,紀澤將注意轉向千面,其已被軍卒們控制起來,但看其嘴中流出的黑血,紀澤知道他已咬破齒中毒囊,不可能活捉他了,卻也並不意外。一臉惋惜的,他衝千面懇切道“想來你定是千面了,必須承認,你是個人才,一度讓紀某很是頭疼,若非雄鷹寨是本將主場,紀某恐怕勝不了你。其實,不說投效於我,甚或你只要解答我一些疑惑,我都可以放過你的。”

“呵呵,放過老夫?這個我倒是信,咳咳咳...”千面嘴掛譏笑,邊咳邊道,“只不過釋放之前,要先廢掉老夫一身功夫吧,呵呵...”

真是知己呀,紀澤暗歎,也不再玩什麼惺惺相惜。他緊盯千面雙眼,直言試探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問你一句,你以密道為餌,讓紀某集中兵力於中寨水潭,究竟有何企圖?莫非還有條更好的密道?”

“哈哈,咳咳,求我,懇求老夫,老夫就告訴你,哈哈...”聽到紀澤的問題,千面似乎得到了某種滿足,一邊咳出黑血,一邊放聲狂笑,卻絲毫不露有用的痕跡。

“老人家,求您了,懇求您了,告訴紀某吧。”紀澤一臉誠懇,語態謙恭,甚至還拱手為禮道。

“呃,你,你,咳咳,難怪你能贏,咳咳,果然夠,咳咳...”千面一噎,差點提前背過氣去,咳了半天,滿眼怨毒的他終是憋出了人生的最後一句,“老,老夫就是要食言而肥,你就是求我,我也不告訴你,呵呵,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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