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 劫糧幕後

永興元年,十一月二十八,巳時三刻,晴,飛鷹嶺。

前日又下了場小雪,氣溫再次驟降,晴朗的天空並未帶給山區多少溫暖,沒有工業汙染的嚴冬堪稱滴水成冰。然而,就在這等天氣,雄鷹寨五里外的一個山谷卻是人頭攢動。所有近衛、女衛,乃至數十名半大孩童組成的童子軍,正列隊整齊的欣賞著一場滑雪表演,表演者則是賣弄風騷的紀某人。

遇刺迄今已有半月,紀澤再度龍精虎猛,血旗營也諸事推進。軍民兩方的內部調整業已基本理順,各署曹各產業漸行漸順,而山外與中丘郡府的私下溝通也頗為順利。穿鞋怕光腳的,方經飛鷹嶺折戟沉沙,再有幽州軍入城一番驚嚇,中丘的官員士族只願息事寧人,對於如今聲威大震的血旗營,諸多要求皆願默契配合,如今只在兩萬石谷糧方面討價還價。難得順心,紀某人今日便隨隊參與了滑雪訓練。

眾人百步外的雪坡上,頭戴白色皮帽,肩搭雪白披風,身著素白冬襖,紀澤手撐雪杖,腳蹬雪橇,於寒風中傲然而立,完全一副冰山來客的派頭。隨著一口白氣的撥出,他矮下身形,手中雪杖一撐,腳下雪橇便順坡滑行起來。

不得不承認,前生酷愛運動的紀澤,滑起雪來倒是有模有樣。只見他頗有韻律的手舞足蹬,身體隨之左右輕晃,繞過凸巖,閃開雪坑,度有增無減,在雪地上恰似閒庭信步,而他那愈顯硬朗的面容,更是逐漸帶上了一絲自信的淡笑。

再瞅場外的一幫看客,個個瞪大眼睛,嘴巴微張,僵立無聲。一干孩童乃至一些女衛,眼中更是狂閃小星星。血旗營推廣滑雪已有半個月,眾人雖都有了明顯進步,雪地行軍也能勉強,可哪見過紀澤這等源自後世的騷包造型呢。甚至,直到紀澤輕快的滑到谷底近處,沉浸其中的眾人仍是不曾回神。

眼見一場精彩的滑雪示範即將收場,順暢收工的紀澤瀟灑的來了個神龍擺尾,準備利用雪橇的橫向漂移止住身形。只是,一塊很不起眼的石頭卻看不慣他的騷包模樣,硬是不偏不倚的出現在他的前路,並恰如其分的擋住了雪橇的側向橫移。

於是,悲劇生了,神龍擺尾變成了懶驢打滾,雪中漫步也演變為惡狗啃雪。寂靜!沉默!由風度翩翩到狼狽不堪,由極帥到極衰,眾人原已張開的嘴巴,頓時大到可以塞進拳頭!

“哈哈哈...哦...哎呦...我肚子痛...哈哈哈...”爆笑聲突兀響起,打破了山谷的詭異寂靜。笑的除了隨隊跟來的趙雪還有何人,整個雄鷹寨也就她敢這般不給紀某人面子了。笑聲就像點爆了火藥桶,整個山谷頓時歡笑一片,除了近衛們仍舊保持隊形,女衛和童子軍們甚至跟著趙雪一道笑得東倒西歪。

“全部都有,立正!”紀澤一聲怒喝,此時的他衣衫零亂,全身是雪,帽子都不知去了哪,陣青陣紅的臉上寫滿了不爽,“照我適才所做,近衛百趟,女衛八十,童子軍五十,立即執行!”

紀澤話音一落,場中立馬傳出一陣倒吸冷氣聲。剛直起腰的趙雪瞬間感覺氣氛不對,因為一雙雙充滿幽怨的目光齊刷刷聚焦於她。一個激靈,她忙將討饒的目光投向紀澤。可惜,紀某人絲毫不為所動,反而一臉揶揄的補充道“未能完成者,午飯取消!”

餘怒未消的紀澤掃視一圈,那塊不識趣的石頭終於落入他的法眼,他上前就是一踏,可憐的肇事者隨即化為粉末。還在磨蹭的眾人見到此景,心知失了面子的紀某人火氣正旺,頓時火燒屁股般紛紛奔上雪坡,手忙腳亂的折騰起雪杖、雪橇。只有張銀等一些老近衛心下悶“將軍何時變得如此厲害?咱們自覺進步不小,怎的差距反而拉大了?再說,您向來扮豬吃虎玩低調,今個咋不藏著掖著啊?”

說來血旗營轉戰浴血兩個月,蒙面女那句生死之間有大機遇,可不僅對紀澤一人有效。在生存壓力與戰場搏殺之下,得以大面積傳授功法武技的血旗營,軍卒素質著實提高不小,光是暗勁瓶頸便有十數人6續突破,達到三流武將水準,像是近衛屯新任屯長張銀,像是開著小灶的孫鵬、錢波,乃至梅倩,再加上先後投入血旗營的些許高手,如今紀澤麾下具有暗勁水準的三流武者也已有了近二十人,再不是昔日遇見蒙面女時郝勇的一枝獨秀。

不過,其中紀澤的進步顯然最猛。兩度死中得活,尤其後山決死一戰,令他一舉領會貫通了狂戰刀法。一路通路路通,本就一直勤練的五行拳近日也因之進步神,距離融會貫通僅只一步之遙,是以方才他能隨腳踏碎石頭。如今,憑藉新習的兩套暗勁功法,輔以前生的格鬥技巧,他已能與準二流武將郝勇走上百招不落下風,所需的只是真氣雄厚程度的長期積累,當然,若是算上三板刀法的猝然爆,殺傷力就更難說了。

雪坡上,隨著時間推移,不時有人摔得七葷八素,一旁看戲的紀某人自然心情轉好,自信謙和的微笑再次回到臉上。當然,紀澤如此折騰,可不是為了帶動飛鷹嶺的戶外運動,而是為了血旗軍民的雪地行走,是以,他開始四處指點起眾人的動作,還不斷的為大家打氣加油,渾然忘了自家方才的翻臉飆。

哎呦一聲嬌呼,一人直愣愣的摔倒紀澤身前,卻是禮曹史徐文君,也是實際管理雄鷹書院的女督學大人。定睛之下,她衣衫潮溼,髻零亂,臉上還有兩塊紅印,顯然沒少摔跤。紀澤心中不忍,邊伸手意欲將他扶起,邊笑著勸慰道“徐督學,沒摔著吧,歇會兒,別那麼拼命,還真能讓你等餓著嗎?”

“將軍大人話,孩子們都不得放過,小女子哪敢輕忽?”不想徐文君卻是一閃身躲開紀澤的狼爪,瓊鼻一皺,不無挖苦道,“敢問山長大人,眼見書院就要落成,正式授學在即,您身為山長,德高望重,為人師表,是否應當抽些空檔,主持一番開院事宜呢,也好讓孩童們瞻仰大人博學一面啊。”

這徐文君看似文靜,頗具知性美,實則外柔內剛,挖苦起人夾槍帶棒,弄得紀某人好不尷尬,卻也作不得。畢竟,他這個掛名山長的確夠水,非但從未給孩童們講過一節課,便是教材審定也攥在手裡一拖再拖呢。況且,據李良打來的小報告,尹銅那廝眼下正在狂給徐文君送菠菜,於公於私他紀某人也只得忍了啊。

“呵呵,紀某慚愧,教材之事一定儘快落實,書院諸事辛苦徐督學了。開院典禮我一定前去主持,嗯,做個演講,好吧,再送孩子們一些文具,包管令孩子們滿意。”無奈的摸摸鼻子,紀澤訕訕道,“對了,孩子們身體弱,滑雪哪能練得那麼狠,紀某方才是開玩笑呢,這就讓他們量力而行,呵呵...”

正當紀澤尋童子軍們偽裝慈善大叔的時候,有軍卒來報,監視黑風寨的探哨飛鷹傳信,黑風賊有動靜了,大隊人馬今晨出山而去。紀澤一喜,那黑風賊端的是狡詐,血旗營擊退征剿之後,他們覺出危險,對雄鷹寨可謂嚴防死守,警惕的很。不過,狗改不了吃屎,金秋河北大戰,山中流民甚多,黑風寨沒少趁機拉人入夥,糧食自是不足,出山劫糧卻是在所難免,這也是紀澤一直等待的機會。

入夜時分,雄鷹寨前,血旗營新編左右兩曲、近衛屯以及女衛一部,共九百軍卒身背雪橇,井然肅立,沉默蕭殺。周新已經走了,湯紹也返鄉了,一同走的還有上百血旗老兵,但隊伍架構猶在,兼有三百多投誠郡兵的加盟,裁派孱弱,淘汰怯懦,新編後的血旗營稍經整訓,戰力不減反增。掃眼愈加成熟的隊伍,紀澤胸懷大暢,旋即大手一揮,率眾出寨而去。

其實,十日前血旗營已曾有過一場半途而廢的出征。那時,猶在病榻的紀澤礙於王通等人著急,曾派孫鵬領兵出征,意欲效仿對付飛鷹賊之法襲佔黑風寨,豈料隊伍走不到半程,道邊嶺上便燃起了一道烽火,王通親自追拿,總算逮住了一名點火山賊,竟然就是黑風寨專防血旗營的探哨。硬攻黑風寨絕非明智之舉,孫鵬只得怏怏而返。吃一塹長一智,此番紀澤自會小心,兼有雪橇相助快行軍,確該到了復仇之時。

次日上午,子母谷西南二十里,嶺間密林之中,近千人正躲於雪窩潛伏。他們身披白巾,雖凍得不輕,卻神情自若,間或還有輕聲談笑,並無太多戰前緊張,倒像僅是雪地拉練。這正是紀澤一行,昨夜留下孫鵬的中曲人馬駐守雄鷹寨,紀澤率軍小繞些山路,卻是來此伏擊黑風賊出山劫掠的大隊人馬。

“大哥,賊人怎的還不來?不會有事耽擱時間,抑或另走它路吧?”紀澤身邊,小李農一臉焦急,難得沉不住性子,一遍遍的問著紀澤。

“小子,急什麼急,我還沒說話呢。直娘賊,上次我和兄弟們就是在這遭的埋伏,這裡也是黑風賊進出山的必經之路,錯不了,今個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邊上的郝勇沒好氣道,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可沒比李農強到哪兒。

“得了,得了,四弟這都第九次問了,正浩也有七次了。別急,黑風賊懾於我血旗營威脅,大隊人馬豈敢在外耽擱,你等就別瞎吵吵了,誤不了你等大事。四弟記住,待會戰鬥結束之前,你就在此老實待著。”紀澤拍了把李農的腦袋,不耐煩道。

其實,紀澤自己何嘗不急,在冰天雪地中埋伏可不輕鬆,儘管採取多項保暖措施,估計血旗營的戰力也要下降兩成。好在,此番他抱著練兵目的,拉出了大部戰兵,牛刀宰雞亦用全力,卻也不懼些許不利因素。

正著急於時間流逝,驀的,遠處隱隱傳來嘈雜人聲,應是行來了一支隊伍。紀澤精神一振,立刻下令血旗營做好戰鬥準備。隨著命令一層層低聲傳達,軍卒們悄然而迅的進入事先選好的隱蔽點,山路兩側一陣悉悉索索,很快恢復平靜,恰似什麼都不曾生過。

與此同時,紀澤從懷裡掏出一根尺許長筒,湊近眼前觀瞧起來。這個長筒正是一隻單筒望遠鏡,也稱千里鏡,是紀澤從繳獲贓物中偶然現天然水晶之後,尋了寨中一名老玉匠磨製而成,如今雄鷹寨只有兩個,另一個在孫鵬手裡。

透過千里鏡,紀澤可以清晰看見,東方嶺後轉出一支隊伍,來者三百餘人,壓著三十幾輛大車,其中除了些青壯民夫和年輕婦女,都是持刀背弓的打扮,顯是黑風賊無疑。而看他們的架勢,此番出山想來頗有收穫,那自將落入血旗營之手。紀澤卻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憫,只嘆趙郡被劫百姓,縱然熬到幽並聯軍全部撤離,剛欲恢復生活,竟又遭遇賊匪之禍,何其苦也。

黑風賊隊伍中央,大、二當家跨騎高頭大馬,一身儒服的四當家則斜坐糧車,幾人正自談笑風生。此番出山打劫,他們所向披靡,一夜連挑幾家富戶,眼見又要過個肥年,怎不快活?

驀的,二當家手指前方山谷,不無得意道“前面就是老子那日埋伏血旗營之地,嘿嘿,任他血旗營大敗幽並軍,如今氣焰滔天,也得喝老子的洗腳水,哈哈...”

看似書生的四當家卻是眉頭一皺,探口氣道“哎,這血旗營如今聲名大震,蒸蒸日上,我等為了區區幾百石谷糧得罪如此近鄰,可非好事。只恨晉陽宗那廝攛掇,分明是將我等當槍使,哪管我等死活呀?”

二當家不以為然道“哼,四弟就是膽小,血旗營強,我黑風寨也不弱呀。再說,晉陽宗背後站著幷州刺史,東嬴公司馬騰,那可是東海王的親弟弟,勢力滔天,還暗中掌控著趙郡。相比之下,為交好他們,得罪血旗營算什麼?”

“算了算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血旗營多防備著些便是,還是想想如何應付那幫晉陽宗人吧。哼,賴在山寨不走了,竟然妄想我等出山去幷州抗匈,直娘賊,真當老子稀罕那點芝麻綠豆官嗎?”大當家粗聲粗氣道。不覺間,他們的隊伍卻已進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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