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回 陌刀顯威

“弟兄們,上船,殺過去!”濁漳南岸,渡頭之上,布根一跺腳,轉身帶著一眾部下,行往那些小船的方向,咬牙切齒的吼道。卻不知口中喊著殺字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對面的叛匪,還是身邊的匈奴主子。

說起來,匈奴橫行草原數百年,征服掌控的附屬雜胡部族不知凡幾,驅使雜胡別部的僕從軍當炮灰,且自身吃肉別部喝湯早成一種慣例,這樣又能保持匈奴本部實力,又能削弱壓制附屬部族,其意義稍微老成些的都心知肚明。

即便南匈奴本族分為五部定居幷州過百年,生產生活方式大幅向農耕民族演變,這等匈奴本部欺壓別部雜胡的習慣依舊,匈奴漢國自立之後更為抬頭。這些僕從軍裝備待遇差,危險艱辛先上,部族家人活得苦,還要受匈奴本部族人的歧視,心中怨念可未必比漢人少。恰如匈奴別部羌渠出身的石勒,正史中勢弱之時重回幷州投靠匈奴,可勢強之後殺起匈奴人,比起殺漢人還狠!

“嗖嗖嗖...”隨著布根率軍划船入河,對岸的箭矢開始集火這幫僕從軍,數百箭矢尖嘯著兜頭撲下。可憐這幫坑癟的僕從軍,最多身著皮甲,騎兵盾也護不到半身,河面上又無遮無攔,黑夜中只能儘量縮起身體,憑藉運氣躲箭。不斷有慘叫哀嚎聲從小船上傳出,不時還夾雜著人體落水聲。

不光如此,岸上的叛匪們邊射邊退,還仗著高度與掩體不受反擊。偏生渡頭的船工都被徵去駕船搭建浮橋了,不善水性也不善操船的僕從軍們將船駕駛的又慢又晃,騎射擅長的他們在船上反而沒啥準星。他們只得以緩慢的度,一點點湊前白白挨射,簡直就是單方面的蹂躪,心中苦癟不言自明。

還有更苦癟的,對岸的叛匪竟然展開心理攻勢,十數大嗓門高聲齊吼道“船上的僕從軍弟兄們,這種送死的活匈奴人幹嘛自己不上,他們就是想要消耗你等,削弱你等部族,以便更易欺凌你等親友家小啊。大家都是受匈奴狗欺負的,幹嘛互相拼殺,我等應當聯起手來,一同斬殺可恨的匈奴人啊...”

吼聲夠大夠響,傳到對岸眾軍的耳裡,他們大多都懂些漢語,難免神情各異。這是對本部軍與僕從軍赤裸裸的進行挑撥離間,直氣得劉景面色漲紅,卻又不知如何否認,只得將兇狠的目光瞪向周圍的那些僕從軍官,令他們人人噤若寒蟬。

倒是身處危境的布根表現出了足夠的忠誠,他怒聲吼道“弟兄們別聽對岸的瞎叫喚,他們是什麼東西,一幫亂民賊匪,我等世代追隨大匈...”

“頭,嗓子都喊啞了,上面讓咱們嚷嚷這些管用嗎?瞧河裡那傢伙,吵吵得那麼兇,定在向匈奴主子表忠呢,真是被賣了還替人數錢!”濁漳北岸,一名百姓打扮的血旗軍卒對著同樣裝扮的功曹屯史笑道。

“挑撥離間哪有一蹴而就的,我看敵方船似乎就慢了些嘛。再說了,現在匈奴勢大,僕從軍肯定敢怒不敢言,若是待會他們陷入絕境,就不好說了,呵呵。”那功曹屯史目視敵船,淡淡笑道,“得了,上面下的命令,執行便是,在可勁喊會,待會兒就得溜了。”

船再慢,數十丈的河寬也有到頭的時候。當五百僕從軍艱難登上北岸,小股聚集著殺往叛匪的時候,他們已折了半數。而那些叛匪果然不愧是亂民賊匪,一見血拼在即,忙唿哨著倉惶逃離,轉眼就消失在山道彎角,壓根不給徒步過河的僕從軍洩憤機會。就此,僕從軍佔據北岸並列陣警戒,而浮橋的搭建也再無干擾。

“一群只會動嘴的漢狗!待會抓住他們,將舌頭都先給拔了!”濁漳南岸,劉景見此哈哈大笑,但轉眼瞥見遠方夜空的沖天烽火,臉色再顯焦躁。他厲聲喝道“傳令下去,一刻鐘內若再未搭好浮橋,皆斬!各部做好渡河準備,扎奇部...各部過河後直接出...劉成部斷後警戒,防止有賊半渡而擊!”

忙著排程過河的劉景想到了半渡而擊,卻未留意對岸那並不陌生的喇叭口地形。雖然北岸都是山嶺丘林,可渡頭這裡的山道豁口顯然比河橋那邊狹窄得多。倒是被他留著最後出的千夫長劉成提醒道“將軍,前方道路收窄,敵方不會夜間埋伏吧?”

“呵呵,山道雖縮,但也有十數丈,且路段不長,兩側樹林又是緩坡,縱有埋伏,也無法阻擋騎兵奔突。”劉景藉著月色,定眼觀察片刻,旋即不耐煩的擺手道,“時間無多,還是增援邸閣要緊,一群亂民而已,若是與之在此糾纏,豈非遂了其願?”

有著敵軍兩度怯懦避戰,劉景自始至終認定敵僅是一群亂民山匪。哪怕對方的弓箭配備有些多,哪怕對方的招數有些全,但在遠方烽火的催促下,在諸多欲拒還贏的阻擾下,皆被劉景自行腦補,予以無害解釋,否則他就不該如此草率了。

軍令如山,兵卒與船工拼了命的幹活,總算在一刻鐘內搭好了浮橋,而之前前往河橋的匈奴騎隊也已趕來歸隊。早已心急如焚的劉景大手一揮,怒喝道“渡河!快!莫讓賊人壞了邸閣內的糧食!”

“噠噠噠...”馬蹄踏踏,同樣急不可耐的匈奴騎兵立時驅馬過橋。扎奇居前呼喝,帶著本部軍與僕從軍千人,快過橋後也不稍停,直接奔往漸縮的喇叭口,以前去救援邸閣。或是受到方才挑撥離間的影響,扎奇此番並未讓僕從軍打頭陣,畢竟,怎麼看下面的戰鬥該是搶功勞的時機。

然而,就在扎奇所部透過喇叭口,沿著山道斜右轉了個方向,度大降的時候,在他們面前,驀然出現了一支重灌布兵隊伍,完全橫住了窄道去路。正所謂黑盔黑甲黑麵罩,手持森寒長陌刀,半夜五更矗那裡,一聲不吭似鬼曹!

夜半郊野,驟然直面前方陣列嚴整的血旗陌刀屯,五排手持陌刀的重步兵,真如面對來自閻羅殿的鬼差。品味其蓄勢待的森冷殺意,頭前的那些匈奴兵們禁不住毛骨悚然,硬生生收住了戰馬的步伐,但悲催的是,後面的袍澤們不答應啊。

“起!”並未給前排匈奴兵們更多的反應時間,石大柱的嘶吼在暗夜中突兀響起,渾厚中帶著剛毅,蒼涼中蘊含決絕,猶如劃破長空的一聲霹靂!

十數丈的山道上,伴隨著咆哮,一片刀光乍然升起,在匈奴兵之前出現的,是一片如雪如林的沖天刀牆。即使在深沉的暗夜,他們也顯得那麼森寒,那麼奪魄!前排匈奴兵蒙了,怯了,想退了,卻被後方的盲流推搡著前進,不情不願的抵近重步刀林。

“斬!”就在雙方相距三四步遠的時候,短促而決絕的斷喝再度響徹,充滿豪邁,充滿鐵血,充滿凜冽!

遠在丘頂的紀澤,聽到石大柱的這聲咆哮,禁不住毛賁張,這是一種令他熱血沸騰的咆哮!遙想五百年前,橫掃宇內的大秦洪流,吼出的是否是這種咆哮;遙想四百年前,碾壓匈奴的大漢鐵軍,吼出的是否是這種咆哮;遙想四百年後,遠驅突厥的大唐健兒,吼出的是否是這種咆哮?穿越千年百年,這種咆哮終被他紀澤帶到了這一漢家勢衰的時空!

“嗖嗖嗖...”黑暗中,傳出兵刃斬風的聲音,並非鈍兵的呼呼聲響,而是一種尖銳的急響!

“嗤嗤嗤...”緊跟著的是另一種奇怪聲音。和聲音一起出現的,還有顏色,襯映幾點零散的火光,如同白雪上的金色夕彩,但很快的,夕彩淹沒於另一種絢麗——紅!鮮紅!殷紅!血紅!猶如雨後那僅有一色的飛虹!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止,當頭顱被斬斷,當身體被肢解,當戰馬被兩分,在那一瞬,雙方兵卒不但視覺聽覺,甚至觸覺也現入了異狀。有淋漓的鮮血,不是流淌,而是噴濺;有淒厲的慘嚎,不及傳開,剎那斷絕;有零散的肢體,再無生機,永歸厚土!

這一切來得太快,以至匈奴兵們根本無法做出正確反應。或者說,到了這個距離、這個境地,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可以稱得上正確了。他們看到的是面前的一片雪亮,是刀麼?怎生這般長?怎生雙開刃?又是這樣的光亮!僅僅一斬,那種光芒迅猛而簡單,忽然冒出,轉眼消逝,卻將籠罩下的生命剿成齏粉!

“撩!”不待匈奴兵回神,也不待己方軍卒品味,石大柱的斷喝再度響起。斬過之後,大刀已經朝下,那已經沾滿了猩紅的白光,條件反射的便轉方向,以一個既定的弧度忽然撩起,剛才躲過了斬劈的匈奴兵再經此一擊,十不存一!

“回!”喝令再起,殺戮繼續。這不是單純的回鞘,陌刀根本也沒有鞘!在它倒拖之時,由於兩邊皆刃,這一回猶如倒拖鋸子,絕大部分的漏網之魚將在這一倒拖中死於刃下。與此同時,陣內人員藉機微調,重步兵整體則踏進一步。人踏進了一步,刀牆也就跟著逼近了一步,附帶的,一步之前所有的生命,徹底化為烏有!

“退!快退!求求你,別他媽的往前擠了啊...”魂飛魄散,驚駭欲絕,重新淪為頭排的匈奴騎卒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怎麼回事!給我衝,大匈奴勇士是無可阻...”扎奇的咆哮在隊中響起,但隨著他的戰馬拐過彎角,他的喝聲便因眼前的場景戛然而止。

“砰!”敲打地面的沉悶聲響,正來自陌刀將士的腳步。他們百裡挑一,魁梧強壯,手握一把三四十斤的大刀,身穿四五十斤的重鎧,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到了強健的雙腿,腳步踏下之際,自然而然力量驚人。雖然他們不是故意將腳步踩踏得極響來裝樣,可這般聲響委實踏入了每個人的心底,令他們更顯氣勢滔天!

陌刀這種可怕的武器,經過陌刀屯上下乃至血旗營高手們的全心研習,每一步動作都蘊藏著殺機,每一種特性都有著功效,配以這套簡單實用的專創武技,其威力果然駭人。而今日的次登場,嚇呆了敵方匈奴兵,驚呆了旁觀的血旗軍,甚至震撼了始作俑者紀澤。

“大哥,都怨你,本來陌刀屯是俺帶出來的,廢了那麼多心血,這下好了,風頭都叫石大柱那廝給接了。”猶在震撼的紀澤,被紀鐵的抱怨拉回現實,“不行,此戰結束俺要回陌刀屯!”

“哈哈,陌刀屯這功勞,也少不了你一份,就別羨慕了,下面自有你立功抖威的機會!”紀澤莞爾,心有所思道,“想回去也無不可,不過要等陌刀屯擴編升曲,還得攢上一段時間,呵呵。”

紀澤心裡,已在遐想著陌刀橫行的將來了。雖然成本昂貴,雖然移動不便,雖然難以持久,雖然有諸多限制,但必須承認,在特定場合,譬如今日山道的狹路相逢,配備陌刀的重步兵,業已成為血旗軍的一大殺器。這一點,透過殘酷實戰,透過匈人鮮血,透過無情殺戮,為血旗軍上下所深知,而在日後,也將會被血旗營的敵人所深知。

“起!”悠長的號令再次響起。山道間,陌刀在重步兵手中,已經回覆了可以再度揮擊的位置,再下面,便是對匈奴兵們第二輪的殘忍剿殺!

“射!”一聲暴喝在陌刀屯的身後響起,終有現場軍官趙能回神喝令道。旋即,壓在陌刀屯之後的軍卒們如夢初醒,紛紛向前方不知所措的匈奴騎陣射出箭矢與投槍。嗖嗖聲中,它們在頻頻殺傷之外,更令這群匈奴兵駭得魂飛魄散!

其實,當匈奴騎兵拐彎降乃至收勢欲停,讓陌刀屯揮出第一刀之後,這裡的戰鬥已經沒了懸念,而這條山道也徹底不通。只是,這一點劉景尚還一無所知,仍在指揮著他的大隊人馬狂奔過河,卻是不曾注意,西方晦暗的河面上,已經隱現了一群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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