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回 萁豆相煎

亦將無能,累死三軍!儘管鰲山島出乎意料的擁有大殺器拋石機,打得晉軍猝不及防,但若陳痊能夠冷靜一些,組織晉軍有序撤離,那麼晉軍至少可以撤出一半以上,畢竟拋石機有數量、頻率的限制,而鰲山島也沒有更多的殺招。可陳痊卻帶頭逃跑,還不惜撞翻友艦,愣將己方的撤退搞成了大潰退。

有了主將的命令,本就急於逃遁的旗艦晉軍再無顧忌,掌舵滑槳,轉向加,勢不可擋的直衝水道口。途中,旗艦充分顯示萬石樓船的威勢,神擋撞神,鬼擋撞鬼,硬是在亂成一團的群艦中衝出一條通道。在其身後,則留下了一艘東倒西歪的艨艟和兩艘已經翻覆的遊艇,以及數十名在水中破口大罵的同袍。

上行下效,既然旗艦可以不顧一切的逃生,那麼鬥艦為何不能?艨艟為何不能?至於遊艇,就只能委屈的繞著走了。於是乎,兩艘鬥艦跟著撞出通道直奔水道口,艨艟們則一面避讓樓船鬥艦,一面欺負遊艇,同樣向外逃去。期間的你爭我奪、倚強凌弱,倒是更像官匪間的勢不兩立。

好好一支精銳之師,卻因主將踐踏同袍帶頭逃跑,轉眼淪為一支毫無團結、毫無紀律、毫無士氣的烏合之眾。眼見晉軍愈加混亂,形式急劇惡化,陳痊周圍並非無人看出其中厲害,只是面對失去理智的陳痊,沒人願意出頭勸阻,反正自己跟著旗艦可以儘早逃生,何必多管閒事惹惱上官呢,陳痊可不像看起來那麼大度啊!

“大人,穩住陣腳,有序撤退方為正途啊!”關鍵時刻,還是郭謙硬著頭皮勸阻道。可惜,他的話僅是得到了陳痊的置若罔聞。

水寨畢竟不大,很快艦船們便完成了起跑加乃至衝刺,最先抵達水道口的前三甲分別是東側的旗艦、西側的一艘鬥艦以及正中的一艘艨艟。三艘艦船不約而同打出讓他人避讓稍待的旗語,可勝利在望,誰都忘記了平素掛在嘴邊的溫良恭讓,反是想著快點快點再快點,從而最先逃出生天,要知頭頂還在不時砸東西呢。

艨艟不愧為快作戰設計,在同等條件下,它毫無爭議的衝到第一位。只可惜旗艦必須行於水道正中,這艘艨艟不識相的佔了旗艦的道,於是,不待其上晉軍露出笑容,斜插而來的旗艦收勢不住,很不小心的“摸”了一下艨艟的後腰。相比旗艦的雄壯威武,艨艟的腰實在太細,所以它毫無懸念的飛了起來,而此戰真正鎖定戰果的一幕也就此上演。

狹窄水道北口,艨艟被旗艦撞飛,在水面向西來了個龍擺尾。可是,水道口寬不過三十多丈,從西側斜插而來的鬥艦距離水道中央並沒多遠,很自然的,可憐的艨艟再次與鬥艦來了個親密接觸。

無巧不巧的是,此時安海拋石機的目標已是封鎖水道口,兩塊磨盤巨石恰好落在那艘鬥艦的頂部,巨大的衝力可不好消受。原本鬥艦正在高右轉進入水道,船身自然大幅右傾,艨艟的撞擊加上巨石的猛砸,令其更加傾斜,乃至過了翻覆的臨界。這一刻,平底鬥艦重心偏高的缺陷暴露無遺。

“轟!”伴著慘叫連連,巨浪滔天,這艘鬥艦居然就此翻了,紀澤一度遐想的翻覆場景未能出現於樓船,竟是應驗在了鬥艦上。

事情還遠沒完,艨艟出力撞翻鬥艦的同時,自身也被鬥艦反撞回去。可憐的它不得不再次回“摸”一下旗艦,或許不堪忍受成為樓船鬥艦間的皮球,它乾脆出砰然悶響,憤憤斷為兩截。

旗艦不愧是萬石樓船,與艨艟兩次碰撞,除了斷上幾根船槳,硬是啥事沒有。只是經過一系列變故,它似乎累了,竟在水道右側停了下來,無論晉軍水手槳手如何折騰,它就是紋絲不動。莫要忘了,這裡是狹窄水道,本就因撞擊艨艟偏了航道,再被“摸”上一下,還加上鬥艦翻覆導致的巨浪衝擊,吃水夠深的它偏航太多,居然悲催的擱淺了。

目瞪口呆!除了三艘倒黴艦船上的晉軍在哭天搶地,鰲山戰場雙方人員悉數目瞪口呆!三艘艦艇你追我趕,各不相讓,結果卻是一翻一斷一擱淺,還十分合拍的封鎖水道,堪稱巧奪天工。天可憐見,紀某人設局甕中砸鱉,夢想過樓船翻覆,夢想過敵艦傾軋,夢想過痛擊晉軍,但他從未夢到過全殲啊!

“好人,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山寨高處,紀某人甩甩腦袋,終於回過味來,轉轉賊眼,他突然火急火燎的狂喊起來,“停!停!直娘賊,別亂砸!別亂砸啦!都是咱們的!都是咱們自己的船啦!”

“傳令兵,旗語讓敵軍投降!”一邊喊,紀澤一邊衝到拋石機陣地,嚴正喝止了又一撥的射,接著大聲令道“換吊火罐,全用石頭!封鎖水道,只砸外逃艦船,迫降就成!對了,石頭小點,定要小點,千萬別砸壞咱們的樓船鬥艦,買都沒地買啊!”

鰲山島這邊著手捉俘招降,晉軍那邊則對應的忙著逃生。從鉅變中清醒,晉軍們再也沒有了繼續戰鬥的想法,滿頭腦都是跑路。既然大船過不去,那就換小的吧,小船、舢板紛紛被放入水中,當官的、身手好的、有眼力的蜂擁而上,厲喝怒罵、你推我擠乃至拔刀相向自不待言。

只餘四艘的遊艇一改原本的不受待見,翻身農奴把歌唱,頓時成了人人豔羨的香餑餑。不過,遊艇官兵似很記仇,只顧向外逃竄,對於四周拋來的媚眼,一概敬謝不敏。

當然,也有一艘艨艟不信邪,在官兵協力操控下,硬要撞開船骸堵塞,可惜尚未如願,它便被集中而來的石雨覆蓋,本就傷損的船身須臾間便散了架,反令得狹窄水道堵塞得更為嚴實。

一番亡命爭奪,晉軍最終有三艘遊艇和八艘舢板憑藉身小靈活,成功竄入水道深處,暫得逃出生天。可憐他們近時兩千有餘,出來的僅兩百出頭,而其中,倒是沒捺下準一流高手陳楷極其護衛的軍主陳痊。

最前一艘遊艇上,陳楷靜立船頭,眉頭緊皺,默然不語,腳下則癱坐著依舊渾渾噩噩的陳痊。不似他人的劫後欣喜,閱歷豐富的陳楷卻覺安海賊不會輕易放過己方,是以並未放鬆。而水道出口處的空空蕩蕩,更是證明了此點。

果然,出了水道的視覺盲區,陳楷沮喪的現,鰲山島東側的洋麵上,正有十幾艘艦船破浪而來,桅頂所掛旗幟上有一條半身出海的沖天巨蛟,赫然是代表安海商會的“巨蛟出海”旗。這自然是唐生與陶飆所率的兩曲安海水軍,收到三道烽火的訊號,從群島隱蔽處殺了出來,不過,他們也僅能起到清剿殘敵並打掃戰場的作用了。

南方洋麵,正豕突狼奔著巡航在外的晉軍艦船。本來,主力攻寨財時留下看後路,這批晉軍顯是不受待見的旁系,看完鰲山水寨的慘敗,再見到掩殺而來的安海水軍,他們怎不膽戰心驚?又怎會拼命?兩艘艨艟帶著四艘遊艇,早已不管不顧向南逃去,絲毫不願給安海軍捉拿的機會,當然也沒給陳痊等人得到救援的機會。

急切間,陳楷抬頭四顧,向東是敵方船隊,向北是賊寨島礁,向南又逃脫不掉,那只有向西了。無路可逃之下,也只能先上島避一下,畢竟鬱州島那麼大,他準一流高手,當能平安躲過此劫。只是,距離鬱州島還有小十里呢,而所在的小小遊艇竟擠著四五十人,度怎能快得起來?

為了陳氏精英的逃生,沒用的廢物還是下海吧!語氣森寒,陳楷冷視遊艇眾人道“船太小了,為了更多人逃生,只得留下一些人,還請下水者自謀生路,莫怪陳某無奈之舉!”

繼而,陳楷在眾目睽睽之下,果斷開始為廣陵陳氏拉起了仇恨。只見他身形閃動,拳腳齊出,一連串的噗通聲中,船上有二三十人被他毫不客氣的送入海里,只留下水手、陳氏子弟以及數名身體強壯的“準”槳手。經過此番清理,遊艇輕裝上陣,度大增,乘風破浪間直飆鬱州島...

當安海水軍仗著車船之疾,截回一艘艨艟,兩艘遊艇,八艘舢板以及近三百俘虜凱旋而回的時候,水寨內逃生無望的晉軍已經全部投降就縛,血旗軍正在解困萬石樓船以及翻覆鬥艦中的生者。入寨水道經過初步清理也已通航,大戰卻是就此終了。

是役,安海一方以寨防破壞與寥寥傷亡的微弱代價,完敗水師後軍,戰果堪稱輝煌。初步統計,共殲敵約兩千三百,其中輕傷、無傷俘虜一千八百餘人,繳獲一艘樓船、兩艘鬥艦、三艘艨艟、四艘遊艇,其它兵甲軍械若干,另擊毀艨艟兩艘、遊艇四艘。唯一遺憾的是,陳痊終歸被陳楷帶著逃入了鬱州島,除非痛下功夫,一時還真不易捉拿。

徐州水師的後軍來了二千五百人,此戰僅有不到二百人逃脫,堪稱損失殆盡。半日前尚且不可一世的他們,難擋豬一樣的領導和狐一樣的敵手內外夾擊,無比憋屈的愴然倒下,充任了安海商會揚名崛起的一塊墊腳石。不止於此,還將是安海營迅壯大的養料...

月上梢頭,鰲山水寨,碼頭四周,一屯血旗親衛凜然肅立,刀劍森寒。他們環衛的圈中,千多晉軍降卒則席地盤坐、秩序井然。而幾座尚存的稜堡裡,隱約傳出陣陣呼聲,有哀嚎、有慘叫、有哭喊,間或還有歇斯底里的狂笑。

圓月之下,荒島之上,如此恐怖的聲音,混在嗚嗚的海風裡,恰似來自地獄的喪曲,為鰲山島平添幾分陰森,更向降卒們昭示了這裡的凜然。不用說,安海一方正在逼迫晉軍降卒浴血誓師,繳納投名狀。

經過調查審訊乃至一場聲勢浩大的批鬥大會,降卒已被分為作惡多端、老弱傷殘、身價不菲以及普通健卒四類,此時兩百老弱傷殘和近百餘身價不菲的軍官已被另外看押,剩下有望爭取的普通健卒正被逼著對近百廣陵陳氏或緊跟陳氏的劣跡軍官“浴血”下手。

此戰後軍雖敗,罪不在中下層軍兵,軍戶出身的他們,素質毋庸置疑,甚至略高於現有安海水軍。這樣的千多兵源,紀某人自要將之納入麾下。既然摧毀了漢家的一支精銳,那便再建一支更加精銳的吧,底限愈加淪陷的紀某人,無恥的自我解釋著,終於再度將血腥的投名狀之舉,施加到了漢家內鬥的俘虜身上。

一伍伍普通降卒進入稜堡,又一伍伍的出來,伴隨著堡內的淒厲慘嚎、呻吟低哼直至寂然無聲。只是,相比去年在雄鷹寨針對中丘郡兵的情形,從稜堡中浴血而出的降卒卻多無悲無喜,更有面顯愜然,恰似方除心中塊壘。

細究原因,郡兵管理鬆散,也易得到吃拿卡要等收入,可算一份生計。外軍士卒非但戶籍管理更為嚴格,世代不得轉行他業,而且薪餉常被上官剋扣,更被上官如奴僕般使喚,說是軍戶還不如說是軍奴!是故,外軍士卒勇悍不假,可那僅是被壓抑下的求存,其心底對朝廷與軍官的不滿遠強過郡兵,對於向上官捅刀子自也不那麼抗拒。

“投名狀”之後,在酒肉熱飯的幫助下,紀澤、馬濤等人帶著普通健卒們連夜進行了憶苦思甜。透過安海老卒的現身說法,降卒們得知了安海商會的軍民待遇,還得到了解救家眷的承諾。結果,竟有大半降卒對商會動了心,更有四五百人當即請求入夥,事情順利得令人咋舌。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陳楷陳痊屢屢萁豆相煎所帶來的反面功效。

欣喜之餘,紀澤不免為晉朝悲哀,血肉長城被扭曲至此,安能保障社稷?隨即,他從親衛、安海水軍乃至降卒底層中抽調軍官,將投效降卒打散混編為十個隊,送入預備營整訓。餘下普通降卒則按態度被編為隔離看管的隊組,分行進一步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

收編俘虜,重修工事,恢復生產,賞功罰過,大戰事宜基本落定,可是,幹捱打絕非紀某人的性格,司馬騰暫時得忍,廣陵陳氏卻不必。況且,他此番南下,本就是要找事禍亂沿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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