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回 花開州胡

永興二年,臘月十三,未時,晴,州胡島近海。

州胡島,即後世韓國的濟州島,位於舟山東北千里之外,緯度與長江口大致相齊,它是一個橢圓形山狀海島,東西近二百里,南北近百里,面積近兩千平方公里。西晉末年,其上已經立有高氏王國,中原稱之為州胡國,也即唐宋歷史上的耽羅國。陳壽在《三國志?魏志?東夷傳》中記載州胡在馬韓之西海中大島,幅員四百餘里,其民身材較矮,坤頭,如鮮卑族,喜養牛豕…乘船往來,市買韓中。

此刻,州胡島西北洋麵,藉著側向的東北風,一艘銅鯧級剪式帆船正高西行,船桅杆上,繡有“巨蛟出海”圖案的血旗隨風獵獵。車船後方裡許,緊緊尾隨著一支陣型不整的船隊,其中最大的旗艦是艘略顯陳舊的兩千石艨艟,另有兩艘千石戰船,以及七八艘數百石的小艇。看情形,這艘安海船隻正被敵方船隊追擊。

“快!都給我快些!別讓他們逃了!登敵船者賞牛五頭…”追軍旗艦船頭,一名身披亮金凱的矮壯青年正揮舞手中寶刀,用州胡土語不斷怒喝道。在他身邊,十名盔明甲亮的夷兵則手持刀盾為其貼身護衛。

不過,整個船隊,也就這麼十一人的行頭有模有樣,其餘的三百夷兵,手持的都是些簡陋的槍弓木盾,身穿的更是些粗鄙縫製的獸皮,倒將矮壯青年凸顯得尤為卓然。這矮壯青年,卻是州胡國二王子高耽,也是這三百常備水軍的統領。

今日上午,高耽收到巡海夷兵稟報,有艘迷途的漢人商船請求交易淡水食物,而對方提供的交易物品有精鹽、絲綢、美酒、陶瓷,還有稱作罐頭、茶葉、香水的新鮮物事。高耽對樣品一番查驗,立刻被這些商品迷住。

他們州胡國平素只與北方的馬韓(朝鮮三韓之一,位於朝鮮半島南部)有貿易航線,何嘗見過這等高檔物事?眼珠一轉,高耽心生歹意,州胡小小島國,對馬韓的貿易固然要中規中矩、不能胡來,可這種偶然撞到面前的迷途海船又何必客氣?

在高耽的記憶中,他的開國先祖,昔年僅是高野那部落的族長,傳說就是在漢人的三國時期,某次碰巧搶劫了一艘南來的逃亡船隻,奪得了一批優質兵甲和數名鐵匠,這才增強了部落戰力,壓過夫也那和梁也那兩個部族,最終成為國王。若是他能搶下這筆財富,即便不似先祖那般偉大,討得父王歡心、壓過競爭王位的幾個兄弟也很美啊。

當即,浮想翩翩的高耽點齊屬下水軍,前往扣留商船,豈料對方十分警惕,一見己方船隊陣容,便以一死一傷的代價,殺散己方業已登船的巡邏哨兵,繼而扭頭逃竄,害得他追趕了半個時辰仍未得手,他焉能不怒?高耽已在心中決定,待抓到這幫不識相的漢人,除了工匠和美女,定將餘人悉數虐死!

在高耽的不斷催促下,州胡夷兵們可勁的滑槳操帆,將雙方距離一點點拉近。只是,財迷心竅的高耽並未現,隨著時間推移,忙於追逐的州胡船隊逐漸由雁形陣變為一字長蛇陣,接著彼此拉開距離,演變為見不見尾的“斷”蛇之陣,而高耽本人的旗艦,因為度最慢又不用參戰,竟在不知不覺間孤零零的落於最後。

你追我逐又是大半個時辰,最前一艘州胡遊艇距離安海車船已經不過百丈,也就在這時,他們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島。安海車船稍稍加,與敵船維持住百丈距離,並從南面越過小島,之後它繼續西逃,只是方向稍微偏北了一點,以至於追擊航線在小島處微成一個彎角,州胡戰船隔著小島只能看到數十丈外的友船。

這個小島是州胡水軍極其熟悉的鯊鰭島,前方的友船又未傳出異常訊號,因此,州胡船隊並未覺察不妥,更未稍停,依舊一艘艘的堅持著追擊大計。但他們所不知的是,就在小島北方的一片礁石背面,此刻正藏有兩艘揚帆待的車船,同為巨蛟出海旗!

“秦統領,為何傳令餌船繼續前行,而非依照之前定計,直襲突前敵船?”銀劍旗艦不遠處的巨礁之後,寇欞一邊四下張望,一邊焦急的問向正用望遠鏡東眺的秦栓。不過,即便焦急,他的口氣仍顯禮敬,甚至小心翼翼,其實,寇欞有時都會暗罵自己,想想自個一名混跡多年的暗海賊,幹嘛會對這個毛頭小子如此敬畏。

“費勁心思佈局,光是小魚小蝦哪裡夠味,要抓就抓條大魚。戰場上哪有一成不變的計劃,既然敵方統領送上機會,咱們又何必盯著幾艘突前小艇不放呢?嘿嘿…我等回船,去對付最後那艘旗艦!”秦栓放下望遠鏡,順口解釋了一句,隨即帶著身邊幾人,快奔回埋伏在島北的艦船。只是,連秦栓自己都未曾想到,他所盯上的大魚竟然會是一個王子...

這裡的三艘安海車船,正是秦栓率領的探索艦隊。那日遭遇暴風雨之後,秦栓非但現了數十里外的巨峰海島,也即州胡島,還利用隨船飛鷹,僥倖在五十里外尋得了另兩艘捆綁一處的合體銅鯧。雖然經過暴風雨肆虐,船隊中的一艘銅鯧因基本報廢而被最終捨棄,但人員卻少有傷亡,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船隊休整之後,現6地的秦栓等人用上三天時間,逆時針繞大島遠遠的轉了一圈,期間謹慎的進行了夜間登6偵察,最終,繞返原點的他們確定,這塊6地其實是個幅員四五百里的島嶼,島上居住著一群半開化的土著。雖不知這裡是否為孫權昔日找尋的嬋州大島,抑或是紀某人心底的琉球島,但頗知紀澤心思的秦栓明白,這裡就是紀澤需要的島嶼,就是適合血旗軍開拓的海外地盤。

然而,現定位島嶼以備後期拓展,探明島上詳情以便軍事謀劃,帶回少量土著以造就“帶路黨”,這些只算完成艦隊的大半使命。秦栓清楚,若想圓滿交差,艦隊還需為血旗軍獲得一個開戰理由,一個堂而皇之動侵略的開戰理由!

須知在秦栓出前,馬濤可是親自尋他深談了一次,除了言明商會的血旗軍根底,為其鼓勁,還詳細轉達了紀澤對其此行的指導思想,要求對土著不需講究什麼規矩,卻又強調有理有利有節。儘管馬濤當時說得隱晦,秦栓還是領會了紀某人那套碰瓷還要佔理的無恥思路。雖對紀某人假仁假義的虛偽行徑暗自腹誹,秦栓也隱隱明白這般做作確實有利於戰前的軍心士氣和戰後的治理穩定。

而這場小規模海戰,其實正是秦栓艦隊的引蛇出洞,是一次有預謀的“釣魚”。其間,他並未簡單搶襲州胡的居民船隻,而是派出一艘裝載高檔商品的千石商船作為誘餌,“勾引”州胡水軍前來搶劫,從而用一名苦役犯的犧牲,如願實施了一次成功的“釣魚”佈局...

“何時本王子能換艘新艨艟,也不用如此墮後了!真是,大哥平素又不出海,幹嗎佔著好船…”州胡旗艦船,渾不知自己即將上鉤的高耽,眼見其它戰艦幾乎都已繞過鯊鰭島,只有一艘傳令小艇還夠意思的留在前方拐角等待,忍不住就是一通抱怨。

沒辦法,州胡國地小民貧,又無自產艦艇的能力,他所乘的這艘老舊艨艟可是從馬韓辛苦淘來,已經是州胡國排名第三的戰艦了。不過,令高耽訝異的是,以往他這般抱怨的時候,身邊的侍衛們必會上來附和捧哏,今日怎會默不作聲呢?

疑惑間,高耽回頭瞥向不上道的侍衛們,卻看見了一溜大張的嘴巴和一排圓睜的眼睛。順著目光看去,高耽也怔住了。因為,不知何時,鯊鰭島北方轉出了兩艘艦船,正以不可思議的度向己方殺來,而艦船所懸旗幟正與自己圖謀的商船一樣,其上是海天之間的一頭猙獰巨蛟。

“砰!”“砰!”“砰!”九杆帶火的弩槍呼嘯著擊中州胡旗艦,其中三杆落在州胡兵群中,直接串著數名侍衛落海。百多丈外的先聲奪人,秦栓艦隊利用遠端的扭力弩炮,率先拉開了戰鬥的序幕。

“轉向迎敵!弓手準備!床弩準備!舉盾防護!召回船隊…”鮮血與慘叫喚醒了旗艦上的州胡夷兵,也喚醒了利慾薰心的高耽,王子就是王子,驟逢突變,他嘶喊著下達了一條條合理化命令。當然,喝令的同時,臉色蒼白的他已經猴一樣竄向艨艟船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可惜,州胡水軍的紀律性實在不堪,先前追擊安海商船之際,夷兵們大多在甲板上操手看戲,而今打劫不成反被突襲,誰都知道遇上硬茬了,倉促之下自然亂作一團,有人胡亂放箭,有人尋找弩槍,有人爭搶盾牌,更多的夷兵則是湧往船艙“保護”二王子。總之,州胡旗艦的應敵可謂亂七八糟,高耽的命令幾成空話;更可氣的是,躲往船艙的夷兵過多,竟然將本該保護的二王子生生晾在了外面甲板上。

“小心箭矢!”正當高耽想用寶刀與這幫不知尊卑的夷兵們說道說道的時候,身邊的一名忠心侍衛大叫一聲,一把將其撲倒,用身體為其擋住了凌空飛來的數支箭矢。

“直娘賊!等回去了,本王子定要好好收拾這幫不知先後尊卑的傢伙!”回過神的高耽暗罵一句,揉揉被撞痛的腦袋,顧不得思索敵方箭矢為何來得這麼快,更顧不得聆聽甲板上的哀嚎慘叫,他忙推開已經身亡的忠勇侍衛,趁著箭矢清場,一溜煙的爬入了終於暢通的艙門,可這樣就安全了嗎?

“嗖嗖嗖...”“咻咻咻...”三撥弩槍,十撥箭矢,在進入敵方劣質弓箭的射程之前,秦栓艦隊已經利用己方遠端攻擊的優勢,將州胡旗艦甲板上的夷兵清理了七七八八,幾乎失去操控的州胡旗艦也只能按照原有航向在海面緩緩滑行。

至於州胡一方的反擊,床弩手早在裝上弩槍之前便已斃命,甲板上只剩近十名蹲在木盾後瑟瑟抖的夷兵,也就船艙裡面偶爾有幾支箭矢從弩窗矛穴中射出,可對上裝備精良的血旗軍,除了碰巧射傷了兩名軍卒的手腳,根本造不成更多威脅。

“撞過去!”銀劍級艨艟旗艦上,秦栓面無表情,斷然下達了撞船命令。雖然敵方看來傷亡慘重、無力反手,可他知道,想要硬攻數十夷兵死守的艨艟船艙,必將付出不菲代價,更關鍵的是,敵方遠非一艘船隻,己方沒有那麼多時間。而在他的命令下,銀劍艨艟鼓起風帆,狂轉明輪,以幾近垂直的角度,箭一般衝向州胡旗艦的側弦!

“砰!”沉悶的巨響聲中,銀劍艨艟黝亮的鐵質撞角,像是一把銳利的尖刀,垂直撞入老舊的州胡旗艦,撞角深入中部側弦足足過丈。巨大的衝力令州胡旗艦在海面上直接橫移了數尺,甲板上的屍體、刀盾、碎木乃至數名夷兵瞬間被送入海里。

“乒乒乓乓...”“啊...哎呦...”州胡艨艟的船艙內,也是一陣大亂,伴著人體栽倒翻滾,哀嚎驚叫聲不絕於耳,其中以二王子高耽的聲音最為慘烈。可憐的他,方才坐起喘上幾口大氣,便被撞得頭破血流、七葷八素。

“退!”隨著秦栓的高喝,銀劍艨艟中的水手奮力倒踩明輪踏板。水花翻騰之間,肇事的銀劍艨艟緩緩離開州胡旗艦,給對方側弦留下了一個丈寬的恐怖缺口,以及缺口附近近十名血肉模糊的州胡夷兵。按照“水往低處流”的自然規律,大量海水洶湧的灌入缺口,令州胡旗艦迅傾斜下沉,根本不給州胡夷兵任何搶補船隻的機會。

反觀安海的銀劍艨艟,撞了同級的州胡艨艟,除了船頭撞角嚴重扭曲變形,別的居然幾無損傷。原本,新型車船採用了縱向龍骨和船頭鋼樑等設計,便相當堅固抗撞,這次探索船隊的任務艱辛,船隻更被刻意加固了一道,其抗撞效能可想而知,而這也正是秦栓毫不遲疑下令撞船的底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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