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回 凱旋遇刺

光熙元年,臘月初一,巳時,晴,樂中城。

暖陽普照,海風微寒,樂島的冬天不太冷;歡呼雀躍,摩肩接踵,這裡的氣氛足夠熱。樂中城東,主路兩旁,呼聲陣陣,彩旗飄飄。夾道歡迎之中,一支盔明甲亮的軍伍,排著整齊的佇列,就著雄渾的軍樂,昂挺胸邁向城池。

這支入城的隊伍,正是方從夷州返回,由紀澤率領的部分南征得勝之師。十日前雖已收到晉惠帝駕崩的訊息,但一應返回樂島的命令已下,左右瀛東郡的安防與民政雙雙穩定,紀澤還是帶著衛署中軍與先期的樂郡守備軍,押著大批四大部落的移民北上返歸。而迎接他們的,自是一場旨在鼓舞民心士氣的凱旋儀式。

隊伍前方,一干南征軍將披紅跨馬,享受著萬眾簇擁。其中最搶眼也最為騷包的自是紀某人。只見他頭戴雙翎束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斜跨嵌玉烏鞘鷹翅刃,手持亮柄三尖兩刃刀,騎跨高大神駿火雲駒,身形遠比他人高出一截,成為當之無愧的焦點,分明是在走秀!

軍將主角之後,有著近百身著漢家衣袍,頗顯沐猴而冠的夷州土著,他們是虎青等一干前來參觀學習華興風采的順民代表。軍伍中部,有一輛頂覆六星大幅血旗的縞素長車。而隊伍後方,則押有上千赤膊坤頭、黝黑偏矮的土著奴隸,卻不乏獻俘炫武之意。

為了今日的凱旋儀式,昨日便已返島的南征之師愣在樂東港休整了一夜,故而紀澤的精神很好,加之是萬眾矚目下的凱旋班師,正是冬風得意馬蹄急,配上昨夜劍無煙專程送予他的這套嶄新行頭,他紅光滿面,顧盼自雄,頻頻揮手致意,行進間怎一個風騷了得!

東門外一里,以張賓、張敬、吳蘭、孫鵬、劉靈等人為,一干華興留守文武正翹以待。同樣等待的還有數百激動興奮的半大學生,他們的身畔,則擺著一罈罈美酒。華興府針對凱旋尚無完備的禮儀定規,在紀澤強調務實的要求下,出迎程式主要就是一碗得勝酒,而主官出迎里程也由十里數十里被壓縮為如今的一里。

隊伍行來,待雙方接近,紀澤揚手下令大軍暫停,自己則帶著一干南征軍官離鞍落地。對面的張賓一臉喜氣迎了上來,率眾齊齊躬身一禮,慨然高頌道“主公不辭勞苦,率眾跨海南征,披荊斬棘,輕取瀛東一郡之地,為我華興府再擴沃土,漲我華興府軍心民心,可喜可賀啊!賓謹代留守百姓,恭迎主公與一眾將士凱旋而歸!”

隨即,張賓與張敬等人端過一碗碗得勝酒,雙手奉予紀澤等南征軍將。其實,昨夜一干留守高層已經前往南征軍臨時營地,與紀澤有過一番會晤,今日不過逢場作戲,卻依舊難掩興奮,足見擴土夷州這場並不艱難的勝利,對新立的華興府意義之重。

“同喜同喜,哈哈哈...此戰乃士稚兄與南征軍上下之功,諸位留守同樣功不可沒,倒是某在此冒功凱旋,慚愧啊。”花花轎子眾人抬,紀澤一面得意的接受奉承,一面手指城牆,向留守諸人回以褒揚,“看這樂中城牆,嘖、嘖,雄偉壯闊,固若金湯,可知諸位勤勉有加啊,哈哈哈...”

順著紀澤手指方向,是新建的樂中城池,側畔高聳的樂峰,它像是一頭趴伏的雄獅,恭迎著英雄主人們的迴歸。經過華興軍民與外來勞工的數月辛勞,兼有諸多先進的工具建材相輔,其主體工程業已完工。

作為華興府軍政核心所在,樂中城五里見方,有著高三丈五的城牆,其外壁略向前傾,每裡均設有一座與城牆緊密鑲接的高聳稜堡。城池外圍設有一圈四五丈寬的外壕,外壕內邊則緊挨著一圈兩丈高的外牆。而在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之內,都設有一道甕城。這樣的防禦能力,便是放到中原也是鳳毛麟角。

事實上,紀澤口中嘖嘖稱讚,心中卻對現在耗費人力物力大建樂中城防頗不以為然,因為,倘若到了中樞府城的城防設施真正揮作用的時候,華興府怕已無藥可救了,還有死守的必要嗎?

當然,見慣後世無牆城市的紀澤並不會指出這一點,誰叫這一時代的人們都好這一口呢?不論對漢人還是蠻夷,這樣一座城池既是炫耀實力與文明的必須,也可令全府軍民心安。相比實際軍事意義,他的政治意義不可或缺。

“主公,南征軍此行開疆擴土,大勝而歸,乃我華興府開府捷,今日又逢月初之日,依屬下看,不妨將今日定為我華興府正式節日,往後年年紀念,以表南征之勳,並彰顯主公之威!”恭賀吹捧間,同樣節操無下限的柳泉湊上前來,一臉諂笑的建議道。

“此議甚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正可藉此讓後人知曉創業之艱、拓土之重、武勳之要!嗯...就命名為得勝日吧。”紀某人深以為然,絲毫不覺自家已有夜郎自大之嫌,甚至舉一反三道,“既如此,前方這樂中東門,不妨命名為得勝門,哈哈哈...日出東方,勝師浴光,壯我血旗,沖天初陽!日後我血旗軍凡有班師,凱旋者必經此門,以示榮耀!”

一陣說笑,估摸所有南征軍卒皆已捧酒在手,紀澤高喝一聲“幹!”隨後一仰脖子,將手中得勝酒一飲而盡,數千南征軍亦齊齊仰喝乾得勝酒。數千人一起動作,咕嚕咕嚕聲一時響徹東門之外,倒也頗顯另類的豪邁...

酒既幹,此處禮畢,紀澤等南征軍官重上戰馬,張賓等人也上馬陪同,班師隊伍再次開動。伴著歡呼吶喊,大軍跨過吊橋,邁近城門,橫穿甕城,行往儀式重心炎黃廣場。

踏上煥然竣工的東西大街,紀澤不由眼前一亮。快兩月不見,樂中城已經大變模樣。四車寬的中央快道,隔著花圃帶是兩側同樣寬闊的人行慢道,再外則是清一色筆直排布的青瓦白樓,令大街顯得整潔寬廣,頗具後世八十年代的城鎮風貌。命名之興再起,紀某人當即將此東西大街命名為得勝大道。嘿嘿,俺的地盤俺做主,這種隨興命名的感覺真好,難怪乾隆就喜歡四處賣弄墨寶啊。

然而,好心情就是用來破壞的,或因穿越者為天所妒,紀某人似乎很難掙脫這一惡咒。正當他心花怒放跨馬遊街,並以特寫身位接受歡呼之際,沒由來的,他心底突覺警兆驟生。久經戰陣的經驗令他下意識的做出反應,不假思索的,他已低腰俯身,於刻不容緩間緊貼馬背。

“嗖!嗖!”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紀澤的耳邊響過箭嘯,他頓覺頭上稍輕,卻是一根騷包的翎羽恰被射落。緊接著,左側道邊傳來兩聲痛叫,顯有歡慶百姓遭了池魚之殃,被流矢誤中,好在聽他們哀嚎得經久不絕,當是性命無憂。

刺殺!?連珠兩箭!?紀澤不及細想,立刻滾鞍下馬,並一個翻身倒竄入後方的騎伍大隊中,貪生怕死的他這一刻揮出了十二分的身手,絕對堪比一流高手的兔起鶻落!同一時刻,人影閃動,已有向棟等一干特衛貼近他的身邊,將他牢牢護住。

“嗖!嗖!”驚魂甫定,紀澤耳中再聞箭嘯。儘管心中震驚,他還是瞬間判斷出刺客這次的目標已然不是躲入屏障中的他,而是之前緊隨他半個馬位的張賓。想來失去紀澤這個頭號目標,刺客將射殺物件果斷切換為了華興府第二腦。

“啊!”身為一名偏重文事計程車人,張賓雖也頗通劍技,畢竟少有拼殺經驗,面對這樣的襲殺,除了驚叫卻是毫無抵抗之能。偏生事突然,周邊護衛更多將注意投向了可能落地負傷的紀澤,一時竟是無人趕來保護於他,眼見他只能閉目待死!

“噗!噗!”千鈞一之際,突見一道紅影在張賓身前閃過,呼啦啦捲住急射而來的兩支羽箭。定眼看去,卻是一條紅袍披風,而披風的末端,正是紀澤那隻因用力過劇而不斷抽搐的右手。

“上盾!護住一眾大人!”與此同時,前後軍伍中一陣人喊馬嘶,親衛軍卒們抽刀舉盾,搭弓上弩,移位結陣,迅作出護衛反應。刺客已兩度出手,親衛們再是措手不及,這會兒也已將一干高層團團護衛其中。

“嗖嗖嗖...”一支支羽箭弩矢從軍陣中射出,奔向襲擊所來之處,也即街邊一棟樓房的二層窗戶,令那裡的刺客再無出手機會。

“跟老子上!今個抓不到刺客,我等一塊自裁吧!”範毅更是怒吼一聲,抽出鐵棍一馬當先,親率兩隊親衛撲殺過去。他此刻可謂羞怒交加,親衛竟然給了刺客兩度射箭的時機,差點造成嚴重後果,簡直是對他這個親衛頭子的啪啪打臉。倘若不能抓住刺客,他都沒臉繼續混了。

“無關百姓原地蹲下!不得擅動!”一聲暴喝緊跟著從軍陣中出,正出自已覺安全的紀澤。書言雖多,一切不過生於幾息之間,街邊的百姓們方才反應過來,開始騷動甚至奔逃,而紀澤的這聲暴喝恰時安撫了場面。

隨著更多親衛重複紀澤的命令,以及街邊維秩軍卒的協力合作,本已變得混亂的人群逐漸穩定。華興百姓們畢竟不是和平年代的嫩苗,沒少經歷遷徙離亂與組織集訓,隨著一名名群眾互相勸慰著蹲下,終令場面得以控制。同時,兩名並無生命危險的群眾得以妥善安置,而更多的血旗軍卒也投入了街道維秩。

好一陣如臨大敵之後,令紀澤慶幸卻也狐疑甚至羞惱的是,刺殺居然就此終止,再無預想中的第二撥、第三撥歹人從某個犄角旮旯殺出,頗顯虎頭蛇尾。這等檔次的刺殺,丫丫個呸的,未免也太小瞧他紀某人的小強能力了吧!

“打倒漢人,漢人滾出去,這是我原住民的大島!打倒漢人,漢人滾出去,這是我原住民的大島...”然而,不待紀澤腹誹,那棟樓房內傳出一聲聲高亢的口號,時而州胡土語時而蹩腳漢語,直至最後一聲訣別土語,“卡妮,我愛你到死!”

很快,範毅黑著臉返回,向紀澤低聲彙報了追緝結果“稟主公,刺客僅有一人,身著輔兵什長裝束,匿於街邊樓房二層,看長相當是州胡夷人。我等追擊及時,其人見逃脫無望,抑或本存死志,竟然拔刀自刎。”

“走吧,典禮繼續!”眼見暫無其它,紀澤拽落冠上僅存的單根騷翎,黑著臉道。整整衣冠,他勉強擠出笑容,重新上馬,大手一揮,率隊繼續未盡的凱旋儀式。但包括他本人在內,眾人卻是沒了之前的春風得意,代之以小心翼翼與意興索然。

陣炫南征軍威,齊奏華興府歌,祭告炎黃二祖,安置英烈靈位,遊行夷州俘奴,宣賞有功將士,炎黃廣場之上,南征軍凱旋儀式如期舉行,順順當當,再無波瀾。只是,從百姓們有氣無力的歡呼與嗡嗡不絕的低語中可知,這場本該風光無限的奏捷儀式,被蒙上了一層令人不安的陰影...

時間已是下午,華興府議事堂,氣氛肅穆,落針可聞,結束犒賞歡宴的一眾華興高層彙集於此,卻沒有丁點的凱旋喜氣。二十多名軍、部級以上官員分列兩側,右上座的張賓依舊臉色難看,顯未完全擺脫生死翻轉的餘悸。

高居正座的紀澤,則是一臉寒霜,任誰春風得意之時遭遇刺殺,都會大光其火,何況是貪生怕死的他。而且,雖然上午的刺殺並未造成嚴重惡果,可影響卻極為惡劣,嚴重挫傷了華興百姓的安全感,甚至,這一惡性事件還是當著一眾夷州“來客”的面。

大廳正中,單膝跪著默然請罪的十數人,為三人分別是暫管樂島防務的孫鵬、刑部侍郎鐵凡和頂替李良接任監曹從事的徐元。他們也剛剛彙報了有關刺殺的初步調查結果,而這一結果,則是令紀澤最為氣惱乃至頭疼的原因。

說來這一樁刺殺看似毫無勢力背景,當純屬個案,自的個案,但正因其乃個人自,才充分表徵了潛藏於華興繁榮之下的內部矛盾,一項絕對不宜揭開的尖銳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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