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回 婚夜風起

永嘉元年,二月初二,戌時,樂中衙城。

二月二在晉時稱做春耕節或社日節,尚無龍抬頭的叫法,但星象與節令中自有蒼龍出淵、萬物萌之意。是以,這一日被紀澤定為同娶劍無煙與趙雪二人的大喜之日。

樂中城,處處披紅掛花,張燈結綵,空氣中瀰漫著歡快的氣氛。儘管摳門的紀澤將個人婚姻定義為他的私事,不願搞什麼全府大慶甚或五郡大赦,更沒廣撒錢糧拉人捧場,但是,知悉訊息的許多百姓還是合著社日節,在自家門前放大節慶規模,自的搞起了各種各樣的慶喜,令這個夜晚別具喜氣。

府衙大廳,擺有上百張案几,坐著在島的高官貴爵,也有些許地位尋常的親友,自不乏許多侍女穿梭其中,還有喜悅伴奏下的載歌載舞。這一時代尚無北宋之後才興起的拜堂一說,紅蓋頭也非必備之物,新娘最多在迎進門時露一小臉,隨即便得去洞房乖乖等著,主要的婚禮其實就是一場男人間的大宴。當然,系列禮數之繁冗就不贅言了。

主位跪坐的自是今次大婚的主角紀澤,他一身紅色袖袍,頭戴高高古冠,腰間依舊配有外觀華貴的鷹翅寶刀,既喜氣,又威武。觥籌交錯間,他聽著禮樂,舉樽頻頻,目光則緩緩掃過廳內眾人,有歷史名臣,有生死同袍,再外更有數不清為他慶賀的華興軍民,不免平添一份醉意。

不過,瞥見席間幾名臨時客串來賓的親衛軍官,紀澤不免心中苦笑,本該坐那的受邀來賓卻是缺席了。就因自己堅持給劍無煙與趙雪二人相同的迎娶規格,甚或還有自己將改嫁的生母張氏作為高堂接來參與婚禮,這兩個因素惹惱了少許堅持禮制的在邀官員。他們以新投麾下的禮部侍郎兼華興學宮祭酒盧志為,竟然託病沒來參宴。

說來這兩因素也是紀澤沒有全府大半婚禮的內在原因,張氏一事倒也罷了,孝道無敵嘛,可涉及到兩位紅顏的嫡庶不分,的確有冒天下之大不諱的嫌疑,甚或說,從禮制規格上,他紀某人涉嫌帶頭違背了一夫一妻多妾的華興法律,只能低調的,眾人視作未見的,憑藉領袖身份特事特辦的做上這麼一回,更不好責怪盧志等人的缺席。

而且,即便他紀某人希望一碗水端平,在正式登記中,抓鬮輸了的趙雪,登記的依舊僅是“媵”的法定身份。畢竟,華興新律中雖有對妾室人身與財產的保護,有女戶的合法設定,也有社會層面的嫡庶不分,但涉及家庭內部,一夫一妻多妾的傳統律條依舊沿襲,這一點紀澤不好也不願因為自身原因而更改,否則大小老婆沒個規矩,傳統家庭就會亂套,華興府也別想安生了。

此時,不知是喝高了,還是看出紀某人的不爽,張賓呵呵一笑,提劍上前,對著紀澤一拜道“今日主公大喜,屬下獻上一舞,以助婚興。”

“孟孫兄欲獻舞助興,那屬下也不妨獻醜,為孟孫兄彈劍奏樂。”賈崗哈哈一笑,也是把劍而出,豎在身前。廳中頓時喝彩連連,萬莫說他們這是佞臣表現,更不是什麼兵殺攪局,須知前有項莊舞劍,現有魏晉風流,這本就是雅士們常玩的高檔調調。

“好!多謝二位!撤下歌舞。”紀澤眼前一亮,大聲叫道。這一瞬,他甚至想起了正史中的一段傳記,也即石勒起兵肆虐河北之際,一度將士族才子們擄為質子,建君子營為己所用,而張賓正是憑藉完了一出營門舞劍毛遂自薦,才進入石勒視野,並步步高昇成為後趙一代名臣。不想他紀某人也能在此時領略張賓之劍舞,其意委實舒爽。

“晉書”有載“及永嘉大亂,石勒為劉元海輔漢將軍,與諸將下山東,賓謂所親曰「吾歷觀諸將多矣,獨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乃提劍軍門,大呼請見,勒亦未之奇也。後漸進規謨,乃異之,引為謀主。機不虛,算無遺策,成勒之基業,皆賓之勳也。”

片刻後,禮樂停。張賓持劍上前,朝著紀澤一禮,隨即就在這廳內橫劍而舞,邊上的賈崗則彈劍而歌。劍雖是殺器,但是這日是吉日。張賓當然不會舞成殺機隱現,反而中正平和,大氣磅礴,很莊重,也很優美。歌是古歌,賈崗的聲音雄厚,唱出來後,古韻十足。兩長相合,很是賞心悅目。

這就是古色古風,這就是魏晉風流,華夏之美誠不可棄啊。雖然真心沒聽懂賈崗唱的是啥,紀澤依然深覺高大上。可惜,他還停留在這歌舞之中的時候,廳內已然掌聲雷動,他這才驚覺,張賓之舞以畢,歌也已經停止。

“哈哈哈,好舞,好歌。今日大善,當同飲一樽,以示慶賀。”紀澤哈哈大笑,舉樽同慶...

宴罷,紀澤面色紅潤,起腳走向後院內邸,雖然嘴上冒著酒氣,但大喜之日沒誰真敢灌他酒,是以依舊龍行虎步。滿腦子少兒不宜,他不由氣血上湧,自覺血氣方剛,一龍二鳳也可戰得。

可一想到自己這百來斤的,上半夜要獻給其中一人,下半夜又要獻給另一個人,尚未有過實戰經驗的紀某人也不免忐忑。左右一看無人貼近,他賊頭賊腦的掏袖一翻,手中頓時多了一本寶典,名曰《御女心經》,卻是昔日打劫陳記鹽場之時,得自採花大盜玉蝴蝶之手,一直珍藏至今。如今正是其時,臨陣磨槍,不快也亮嘛。

洞房兩間,皆設在紀澤所居的紫氣閣。緊急自培的紀澤,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樓門口,卻聽一片齊整的恭賀聲“恭迎新郎,早得貴子!”

下意識將寶典塞入袖中,紀澤抬頭一看,樓前業已匯聚了一大群侍女,站成佇列頗有軍人氣質。說來,偌大的新邸自當有人打理,但貪生怕死的紀澤並不願買些難以信任的奴僕來聽用,極想從民間僱些可靠秀女又怕遭人非議,恰逢年前女衛大整頓,秦月等一批不符上陣要求的女兵將被裁撤,這些知根知底的女兵便憑自願受僱於府主內邸做侍女,合同至二十五歲。

“好,好,借你等吉言,早得貴子,哈哈哈!”順手從袖中掏出一把喜錢丟給秦月分,紀澤故作泰然的笑道,旋即昂挺胸,邁著沉穩的腳步進入紫氣閣,渾沒注意眾人神色中的怪異。

按照紀澤的猜測,現在他的二位夫人應該分開,各居二層與三層的一間洞房,坐在豔紅大床上等他。那麼,問題來了,誰先誰後呢?要不,還是天知道,腦中嘀咕,他已然從百寶袖中掏出一塊亮閃閃的金幣。這是一塊半兩重的圓形金幣,周邊衝壓有鋸齒,一面六星,一面則是他本人的頭像,卻是華興錢莊直屬制幣所最新試製的金幣。

不過,當紀澤四下尋摸一個適合猥瑣操作的場地之時,確愕然現樓中居然連一個侍從都沒有。眉頭微皺,紀澤下意識凝神細聽,樓內靜悄悄一片。好在,就在紀澤打算喝問侍衛何在的時候,二層隱隱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雪兒妹妹,你看,怎麼說我也是姐姐,長幼有序,二層這間主房自當歸我才是。”

“還姐姐呢,也不說讓點妹妹,這大字都被你佔全了,登記文書上你都佔了正妻之位,我鬧過沒有?誰叫丟色子那次咱手氣背呢?可是,這新婚之夜,憑啥還要咱讓著你?咯咯,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大的了,對我指手畫腳吧?”另一聲音跟著響起,笑聲清脆,卻寸步不讓。

說話的不正是自家的大小新娘嘛,誰說二層最先經過就一定是主房的呢?決定權不是該在為夫手中的這塊金幣嗎?紀澤下巴掉地,總算明白今夜的侍衛與侍女為何都沒了影,實在是這樣的家醜誰都不願多聽找麻煩啊!

老臉一陣燒,更顯紅潤,紀某人這會也顧不得丟金幣看正反了,他大步上得二樓,更還故意的咳嗽兩聲。家法雖已到了不立不行的地步,可畢竟是新婚之夜,還是少撞破些難堪才好入洞房嘛。

正房內,紅燭高立,燈火通明。紀澤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裡邊的景況讓他不由看得一呆。卻見豔紅大床上,和諧的坐著兩位佳人。一人高挑絕美,一人嬌小羞澀,不正是看似親姐妹般的劍無煙與趙雪嗎?

二人都是相同的打扮,一身紅衣,頭梳一種飾,臉上略施粉黛,朱唇紅豔。兩雙眼眸都帶著忐忑與羞澀,兩雙玉手也都緊緊的扣著,露出了心中的緊張。

“撲哧。”不過,見紀澤一副傻樣,趙雪笑出了聲。房內氣氛隨之一變,二女心中莫名的緊張,也不翼而飛了。兩對美眸短暫對視,二女齊齊站起,看似統一卻又各不相讓的對著紀澤福道“今夜良宵,還請夫君憐惜。”聽意思二女是打算將誰先誰後的決定權踢給紀澤頭疼了。

“既然二位娘子一同提出侍寢,那為夫自也不好厚此薄彼,嘿嘿嘿...”紀某人一陣邪笑,心中血氣上湧,大步上前,使出擒拿大法,一手抓住一個再不放開。什麼家法,什麼擲金幣,哪有齊人之福爽快?

“噗!噗...”趁著二女驚得花容失色,紀某人已然果斷吹滅了燭火。他對女人,自要你情我願,如今他是夫,眼前這一對美人是妻,行周公之禮,那是天經地義的,既然別個一起提出要求了,管他為什麼會一起提出呢?

雙娶兩人,更是雙雙侍寢,這雖荒謬無恥,可不正是他紀澤與所有穿越人士所向往的封建人生嗎?只是,紀澤並不知道,就在他享受封建人生之際,有人卻是看不慣他的舒爽生活,專門在他的新婚之夜,可勁給他找不痛快,哪怕僅是蚍蜉撼樹,哪怕只能隔靴搔癢...

月夜清冷,海天蒼茫,樂島東北百里,三艘老式海船正靜靜的泊於一座無名島礁之畔,看其款式,應是華興商會出產的千石漁船。作為價廉實用的漁船,按其航與抗浪等出廠效能設計,它們是不該如此遠離島岸作業的。只是,這段海域並不缺乏島礁避風,更重要的是,漁船未必被用來捕魚。

“兆哥,怎麼等了這麼久,都沒見到哥他們的船啊?不會出什麼事情吧?咱們老呆這兒,不會被巡邏船撞上吧?”船頭甲板,一名年輕水手又一次走到船老大身邊,一陣月下遠眺,終是不無憂懼的問道。

“明子,你煩不,海上碰頭哪有那麼準時?平常傻大膽,真有點事就沉不住氣了?再這麼問東問西,下次就別出來跟我混。”船老大徐兆本就心煩,劈頭蓋臉的罵道,“這裡遠離文明島航線,又這麼偏,巡邏船最多白天來逛一圈,大半夜的誰來投胎嗎?今個又是府主大婚,那些軍卒多少也能有點慶賀偷個懶吧,再說了,陶是陶家寨的,咱也在飆哥手下當過兵,就是出事了也有飈哥仗義呢,怕個屁...”

“兆哥,東北方向有船來啦,看樣子像...對,就是哥的船!”這時,瞭望手興奮的大叫起來,不過,沒等船上眾人高興,瞭望手又驚恐的尖叫道,“兆哥,不對勁,哥的船打來旗語,說有危險,叫咱們趕快逃!”

“什麼!?升帆起錨!快快快,都他媽動起來,升帆起錨!閒著的都給老子去划槳,順風跑!”徐兆過往跑海多年,他僅是瞬間驚愣,旋即一邊大叫,一邊火燒屁股般的衝往船錨絞盤,順手還推醒了那個叫明子的水手,口中不忘喝問了望手道,“小四,看清怎麼回事沒有?”

“天殺的,哥的船後還有六七艘快槳船,可能是海盜船,章魚旗,媽的,這是哪家海賊?樂島海域怎麼會有海盜船?不會又是州胡餘孽吧?”小四的聲音很快傳來,頗顯歇斯底里,“天殺的,哥的船轉向了,他媽的,快槳船衝咱們這邊來了,度好快啊!”

“狗日的陶,老子瞎了眼跟他合作,他們這是禍水東引啊!”徐兆並非菜鳥,立馬明白箇中暗算,直氣得跳腳,卻也只得狂吼著下令道,“大夥兒各自駕船逃生,快快快,什麼糧食、酒水、罐頭的,別捨不得,能清空減重的就趕快丟海里去!還有,今晚誰能逃過此劫,就給老子去捅出陶那丫的,給大夥兒報仇,陶家寨的又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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