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回 孰漁孰餌

四月十六,對馬城下,一番觀敵料陣之後,血旗步營一應將校無不眉頭緊鎖,甚至頗有點蔫頭耷腦,只因對馬城的防禦遠較預料中還要堅固,沒有大量人命去填的話,攻城幾乎沒轍。一籌莫展間,孫鵬等人更索性指望起了紀某人過來親征,抑或再出什麼大殺器。

不過,一直言語不多的梅倩,嘴角卻已不經意的微微翹起,她突然聲音清冷的插口道“叫我看,此城雖為海峽樞紐,卻非我軍攻倭必經之島,既然短期難下,這樣無趣又無功的戰場,主公一旦知曉情形,壓根就不會親來頂缸!”

臥槽,這才是標準答案嘛!孫鵬與夏山虎面面相覷,無語片刻,終是齊齊點頭。孫鵬那廝更是舔著個臉,以無比由衷的口吻讚道“若論觀察入微,心思靈巧,尤其是領悟上意,我等皆不如飛鳳將軍。皆為血旗營同袍,此等疑難之時,還望梅將軍多加提點啊。”

噓一聲扯緊韁繩,戰馬上的梅倩穩了穩身形,眼底閃過羞惱,她表情淡淡,依舊高冷做派道“督率言重了,不過末將以為,既然此城如此易守難攻,非必要我等便無需硬填性命,何況如今我等也沒了隨軍賊俘。所謂外無必救之兵,內無必守之城,暫以圍困為主,斷其水源,試探性攻城,伺機而動如何?”

“也好,便按此方略回稟主公。左右主公並未嚴令我等限期攻取此島,至不濟毀其所有島岸船隻,將其徹底孤立,直至耗死,無非佔用些許水軍輔兵,倒也不至影響我軍攻倭大局。”孫鵬別無他法,只有從善如流,頷應允...

接下三日,孫鵬所部一邊整固港口營盤,製備軍械,夜間疲敵,並切斷城外溪源,一邊派出騎兵曲與水軍各曲,肅清對馬城外所有非穩定因素。對馬島本由南北兩個大島與些許小島嶼組成,海岸蜿蜒複雜,幾日下來,倒是搜尋出不少隱匿漁船與上千夷民;沒說的,不論是否為細作,悉數扣押圈禁,徹底斷絕對馬城的對外聯絡。

十九日,收到對馬戰報的紀澤,從樂島再度派出五曲三千輔兵,以及三千新兵,於夜間悄然抵達對馬島。紀某人自身果然沒有隨軍前來,倒是同意了孫鵬所部的圍困方略,且在來文中言明,派遣援兵更多是為了鍛鍊隊伍,並預防不測,因為據相關情報,倭島海岸有大量船隻秘密聚集,預計倭軍可能大舉來援對馬島,粗估規模至少過萬。

“呃,主公看來是將我等作為磁石,以吸引倭人離開倭島,從而將之殲滅於朝鮮海峽了。”中軍大帳,燭火通明,孫鵬看著紀澤親筆的軍令,面色怪異道,“呵,只不想倭人此番決心如此之大,咱們這邊圍困宗道南,轉頭沒準就要被別個倭人給圍困了,甚至可能被內外夾擊,真是河東又河西啊。”

“什麼磁石,釣餌就釣餌吧,倒要看看倭人能有多大的牙口!”夏山虎放下隨來的一份情報諮文,嘿嘿笑道,“還好,弁韓與馬韓已然有了小規模衝突,半島看來真要打起來了,否則我等沒準還要多應付一個弁韓呢。得,咱們倒也無需攻什麼對馬城了,這幾日加緊築壘,迎接反圍困吧。”

哦?孫鵬忙拿過那份諮文加以閱覽。原來,介於馬韓的慶全與弁韓的業度方國之間,沿蘆嶺餘脈本有不少寨堡,分屬雙方作為邊防線;之前因為血旗軍從海路登6攻打慶全城,慶真堅壁清野,集中兵力守城,慶全一方的那些寨堡就此空虛,而弁韓則打著兵援馬韓的旗號,趁此直接佔據了那些邊防寨堡。

事實上,這些寨堡的輕鬆到手,是弁韓藉著血旗軍之勢,打破了馬韓的第一道國門,已然可以兼通白宇方國,堪稱最直接的趁火打劫。如今血旗軍撤離,馬韓自然索要,弁韓焉能放手,反而倒過來索要調停好處,甚至就此侮辱使者,主動挑起事端,衝突自也逐漸升級。不出意外,直待雙方醞釀了足夠齷齪,弁韓就可名正言順的大打出手了。

漠然丟下情報諮文,孫鵬道“儘管我等主要任務變為吸引倭人,加固營盤乃是位,但對馬城還是要打,至少不能讓他們膽敢隨意出來襲擾添亂。且主公既然要求我等藉此錘鍊隊伍,以備徵倭之戰,也只有現場戰鬥方能起到效果。”

夏山虎無所謂道“也好,那就做做樣子吧,叫那些菜鳥們感受一下戰場氣氛,可登城進攻還是免了,無謂丟命可不值。”他雖非心慈之人,但在血旗軍久了,倒也頗為顧及同袍之情。

然而,同樣傳閱過一應訊息的梅倩,卻是淡淡道“只怕光打雷不下雨還不成,至少也要給對馬城造成足夠壓力,否則,恐怕戰事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咱華興府還指著在倭島搶一季夏種呢。換位思考一下,倭人大軍是一有訊息就立馬過來救場的好,還是願意我等撞得頭破血流,甚至對馬國也傷亡慘重之時,再行出手為好...”

與此同時,對馬城北的一座居中大宅,也即所謂的對馬王宮,宗道南正在廳中聽取守城軍將們的彙報。在他下,左右各站有數名軍將,右側三人皆身披黑甲,看式為倭人,左側四人則為身披銀甲的對馬人,人雖不多,兩方卻頗顯涇渭分明。

此刻說話的是名矮小的倭人軍將,位居三名倭將之,其人大言不慚道“請大王放心,城外吵鬧僅是漢人又在折騰那疲兵之計,鬼祟伎倆罷了,有我大倭勇士在,對馬城固若金湯!大王若是煩了,本將即刻率軍出去,將他們悉數斬殺,也算我等給大王獻上第一份戰禮!”

“平將軍勇氣可嘉,只是天黑夜深,城外又為漢人完全掌控,只恐反而中了埋伏,將軍還是下去休息吧,好生養足精神,以防漢人明日攻城。”宗道南連忙擺手道。他可不像這位倭人軍將平田生一般自大,卻知血旗軍兩日攻破慶全城是何等的厲害。儘管心底其實很不待見這廝,但此刻城外大兵壓境,還是得保住這股力量守城。

“大王未免太過小心了,哼,漢人膽小如鼠,三日來只敢在城下吵嚷作勢,哪裡敢來攻城?”眼底閃過一絲鄙夷,平田生躬身一禮,硬邦邦道。他的倨傲語氣顯然引起了對面對馬軍將的不滿,可他卻高昂著頭渾不在意。

“平田生,注意你的口氣!沒事便退下吧!”宗道南身側,一名華服貴態的年輕女子杏眼一瞪,搶在對馬軍將們出聲之前叱道。此女身材不高卻千嬌百媚,語音也清脆婉轉,正是宗道南的王后平千惠。

“諾!”相比對待宗道南,平田生對平千惠似乎更為尊敬,忙一個九十度鞠躬,繼而倒退幾步,這才使了個眼色,帶著另兩名倭將轉身出廳而去。

對於平千惠的越廚代庖,宗道南並無不悅,似已習以為常。只因該女不光是他的王后,另一身份還是倭國大率(位同大將軍)兼筑紫方國國主平糴堝的嫡親妹妹。而來援倭軍的統領平田生,正是筑紫平氏的死忠家臣。

說起來,宗道南身為對馬國王太子之時,曾分別向東西兩面的弁韓與倭島尋求聯姻,結果弁韓願意嫁來的只是一名尋常的金氏嫡女,而平千惠則是前筑紫國主的嫡女,這於對馬島在雙方心目中的地位有關。宗道南自然選了平千惠為正室,由此也更親近倭國一方,對平千惠也就更加寵愛,何況此時正是對馬國急需外援之際。

勸勉幾句自家軍將,宗道南隨即將他們也一併揮退,這才略顯憂慮的問道“千惠,月初三方密談之際,弁韓僅願出些兵甲,已然到位不提;筑紫來使可是承諾,除了這兩千先頭駐軍,漢軍登島之後還會派來大軍相援,如今已過三日,怎生還沒動靜,那名來使之言可真?”

“那是當然,兄長與我感情篤厚,聞訊後定會盡早出兵。況且,對馬國乃我倭島諸國連通中原之要衝,兄長與大王又合作甚密。於公於私,兄長都不會讓漢人來攻佔對馬的。”平千惠信誓旦旦道。其實她心裡知道,自身不過雙方加強聯絡的一枚棋子,所謂的感情篤厚純屬她自抬身價,但衝著對馬島的要衝位置,她倒肯定平糴堝一定會來援。

要衝位置!?宗道南心中苦笑,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對馬國控扼海峽要衝,既因海貿日趨壯大,卻也一直被韓倭雙方覬覦,如今又多了個華興府。坦白說,當他得知宗生米之事,一度曾想直接出血向華興府告饒,大不了在弁韓倭國之外再加一個華興府當神供著,三方牽制最好,怎奈慶全城被一搬而空令他絕了求降心思。

無奈之下,三月底弁韓遣使向宗道南知會華興府即將來攻的時候,他只能在弁韓來使的建議下聯絡倭國,並在這兩方的支援下死守對馬基業。可他又何嘗不知弁韓與倭人皆非好鳥,前者僅是利用他牽制華興府不干涉半島大戰,而後者爽快派來兩千援軍,只怕好來不好走,後續援兵則更令他心生不安,卻又不得不盼,都是弱小惹的禍,只不知能否再有機會靠弁韓去牽制倭人?

“大王,別多想了,早些回去就寢吧,養足精神好應對明日。”平千惠溫言勸道,目光中不乏對丈夫的真心關愛,“放心吧,倭軍肯定會來,漢人打不下對馬城的。”

漢人打不下我信,可誰知倭人會不會打下呢?宗道南甩甩頭,看似相信了平千惠的保證,顯得心情放鬆,攜她入寢而去。只不過,在宗道南的心底,始終在琢磨如何叫倭人大軍早點來,事後又如何打倭人早點走,這一命題委實有點高難啊...

月沒日升,軍械備齊的血旗大軍已然肅清四野,終於向對馬城起了第一次進攻。因為南門外的地勢比起東門要高上丈許,這點高差對軍械已有足夠影響,是以血旗軍此番選擇了全力主攻南門。

城下闊野,上萬大軍陣列井然,兵甲森寒,氣勢滔天,還有那一臺臺高高低低的軍械,直令對面城頭的夷兵倭兵們為之氣短。不說本就沒經歷過大場面的對馬上下,便是那位昨夜叫囂著出城一戰的倭將平田生,都已目光躲閃的沒了動靜。

“直娘賊!也虧軍械營能將木頭架子搭得這麼高,呃,臥槽,有點飄誒,不會被大風給刮下去吧?”老高老高的指揮望臺上,剛剛手足並用爬上來的孫鵬喘了口粗氣,順帶瞟了眼下方十餘丈遠的地面,頓覺有點眼暈,連忙伸手死死抓住欄杆,閉眼片刻才驚魂稍定。誰叫對馬城在高坎上,望臺不高看不到城內呢,天知道他孫督率到底有沒恐高症?

“笑什麼笑,看老子出糗好笑是吧?都嚴肅戰場紀律,這事誰敢多嘴,看老子怎麼收拾他!”狠狠瞪了眼幾名先他上來的棋牌親兵,孫鵬收斂心神,這才一步三踩,壓低重心,邁著太空步走到望臺前端。然後,伸頭俯視對馬城頭的他,本還輕鬆的笑容立馬僵硬,瞳孔更是狠狠一縮。

三十臺!對馬南城頭竟有足足三十臺投石機!東門城頭上還有近二十臺,總算沒輪子不能隨時趕到南城助戰!孫鵬心中怒罵,弁韓,定是半島最善兵甲製備的弁韓,為將華興府拖在對馬島,甭給半島戰事搗亂,弁韓真是不惜血本。看來和平協議背後,大家都不規矩啊!

儘管對方的投石機肯定沒有己方精良,數量也僅半數,可城頭高差的優勢足以抵消太多,甚至令己方拋石機戰史上第一次處於射程劣勢。這一刻,孫鵬陷入短暫的遲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況且過了這次,倘若東城的投石機也被調至南門,下次進攻將更加困難。

慈不掌兵!孫鵬虎目猛睜,恢復堅定,繼而大手一揮道,“傳令,拋石機上前!知會梅贊,此乃投石惡戰,但有臨陣怯退者,立斬!”

“骨碌碌...”隨著令旗揮動,血旗軍足足六十臺拋石機,交錯均布為三排,在近兩千軍卒的操作下,合奏出沉悶聲響,如同三條粗線,緩慢逼向對馬城那一里半寬的南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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