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回 邊軍之變

就在遼東太守龐本在襄平城突下辣手,以擅起兵亂為由,將李臻及東夷校尉府的數百口軍民驟然滅門的時候,遼西郡,肥如城下,李成的邊軍大營猶是一片靜謐。殺入兵力空虛的遼西郡境,他們幾無阻擋的抵達肥如城,儘管這裡已然聞訊聚集了遼西郡的大量郡兵,但算上青壯也就三千來人,兩日攻城下來,肥如已然搖搖欲墜,指日可下,是以大軍上下的氣氛頗為輕鬆。

值得一提的是,晉時遼西郡所處的遼西走廊,遠沒後世那般寬敞,寬幅平均尚不足百里,而整個遼西郡在籍人口也近三千戶上下。當然,這裡的三千戶指的是聚集在城池周邊的農耕漢人,可不包括散居走廊內外逐草而居的段氏鮮卑人,而防守城池這等活計也非鮮卑人所需。

軍營西區,炬火搖曳,寒風凜冽,一什值夜軍兵正抖抖索索的擠在一塊低聲嘮嗑。驀地,東方行來盔明甲亮的上百人,值夜軍兵們忙齊齊站直,並在道邊迅排成佇列,因為邊軍兵卒們都知,這定是少將軍例行巡查來了,這可是李成數年來一直在軍營裡堅持的習慣。

“見過將軍!”待得李成路過,一眾值夜軍兵立即齊齊行禮,頗有些自肺腑的尊敬。畢竟,一個高幹子弟能夠從一線百人長踏踏實實的提升上來,不乏親身拼殺的戰場經歷,兼而堅持巡夜,善待軍卒,即便他也是靠著拼爹才登上高位,也比那些誇誇其談的高傲士人要可敬多了。

“弟兄們辛苦了,某已令人在伙房備好了薑湯夜宵,換班後都先去吃點暖和暖和。”金甲大氅的李成已然蓄起鬍鬚,更顯成熟威嚴,他含笑點頭,一邊上前依次輕拍軍兵們的肩頭,一邊還不忘打氣道,“最多再堅持幾天,只要在下一場大雪來臨之前奪得這座城池,我等便能在遼西站穩腳跟了,哈哈,至少夜間不必再這般受凍...”

“少主小心!”李成話音未落,身邊的親兵統領突然一聲驚呼。伴著一聲機簧響動,親兵統領奮力一把將李成推開,右手一記直拳已然轟向李成對面的那名邊軍小卒。

“噗嗤!”然而,刺殺來得如此突然,親兵統領再是反應迅捷,再是武藝了得,當他的拳頭擊中那名小卒面頰的時候,一根藍汪汪的強勁袖弩也已近距離穿透李成的鎧甲,插入身體。

“砰!”那名小卒卻非什麼高手,未能躲開親兵統領的含怒一拳,被直接轟倒在地,之後也未爬起。立有李成的親兵圍攏過來,將這一什值夜軍卒拿下,那名小卒更是重點照顧。只是,當親兵們將其反鎖押起之時,其人嘴角已然流出黑血,竟是咬破了口中毒囊,死士一名!

“少將軍,少將軍...”於此同時,親兵們帶著哭腔的呼喚也在另一邊響起,此刻的李成面色青,已經站立不穩,靠著親兵攙扶才沒倒下。總算親兵統領及時推了一把,袖弩射中的不是心臟而是肩頭,可是,那根弩矢明顯是帶毒的!

“傳,傳本將軍令,大軍暫由,由中護軍吳立將軍接管,自保為要!”輕輕揮手,李成打斷親兵的哭嚎,一邊粗喘,一邊勉勵交代幾句,繼而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遠征在外,主將遇刺,中毒昏厥,這對一支軍隊而言意味著什麼不消多說。偏生這場刺殺還生在普通營區,而慌亂於李成遇刺的親兵們,沒心思也沒能力做到立即封口,於是,當吳立聞訊後急急接手軍務之時,訊息已如長了翅膀一樣在軍營中傳開,這還得了,別說明日繼續攻城,能不炸營就算邊軍訓練有素了。

更糟糕的是,那名刺殺李成的小卒,正是隸屬吳立的中護軍,儘管高層中誰都知道吳立是李氏父子的絕對心腹,李成更在危難時刻將大軍交給吳立掌管,但是,軍隊各部間的競爭鬥氣素來不缺,有了刺客隸屬吳立所部這一由頭,一應軍將對吳立的指揮可不太買賬。

連夜的緊急軍議上,一干軍將各有心思,各有主張。對於吳立這個多謀卻寡決的臨時主將,陽奉陰違都是好的,甚至不乏有他部軍將指桑罵槐,要求徹查吳立麾下的大小軍官,就差指著鼻子懷疑吳立了。結果,除了嚴密保護並全力救治李成,遣信使急報襄平之類的必然之事,諸將扯了半天,對於下一步的大軍動向毫無結果,只能是以不變應萬變。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第二日,正當營中兵將紛紛議論誰是主謀,且不少謠言都在有意無意指向吳立的時候,大營之外,來了上萬服飾雜亂的草原牧騎,呼嘯半天之後,悠悠然進入了肥如城。不消說,這些都是段氏鮮卑臨時拼湊的牧騎,戰力雖然不強,但有他們的存在,邊軍大營即便難以告破,可攻克肥如城卻已基本無望。

非但如此,用腳跟想想,段氏鮮卑的主力猶隨王浚主力位於河北,此時尚能前來的援軍,只能是本該由慕容鮮卑牽制的那一萬人。也即是說,慕容鮮卑出了問題,對遼東邊軍來了次上房拆梯。那麼,即便邊軍意欲撤退,慕容鮮卑會否半途攔截,與段氏鮮卑聯手,前後夾擊除掉這股遼東邊軍的主力?退路,遠征在外的邊軍繼奪城無望之後,竟連退路也出了嚴重問題!

進而無望,退也兇險,兩難之境,西征邊軍的局勢簡直急轉直下,一日便至谷底。然而,谷底之下還有深淵,在又一個白日的軍議爭吵無果之後,當夜四更,部分軍將拉著近兩千嫡系軍兵,竟然突佔據了緊挨軍營南方的碼頭,奪取了泊於海岸的所有海船,進而揚帆離岸。

說來這支船隊最大承載量僅只兩千多人,無法用於大軍撤離,卻可留作傷亡慘重後的最後退路,也是大軍橫渡郎水、遼河所必備,更重要的是,船隊本為攜帶糧草輜重而設,大批軍糧仍在船中,岸上大營僅有三日之糧。這幫逃軍奪船而走,不啻將剩餘七千多邊軍袍澤徹底踹入了深淵。而當吳立等其他軍將聞訊急急趕來之際,這群邊軍逃軍已經施施然立於甲板,隔水對視著岸上一眾陷入絕望的昔日同袍。

帶著一臉愧意,旗艦船頭,炬火之下,逃軍為的北軍主將孫慕躲在盾陣之後,揚聲喝道“岸上的諸位弟兄,非是我等不仁,實是李氏父子一意孤行,竟欲蚍蜉撼樹,征討幽州,此乃取死之道。我等在遼東皆有家小牽絆,卻不能隨他們一道走向毀滅。諸位且聽在下一言,只需摒棄李氏父子,或轉投龐本太守,或轉投幽州,仍可保全有用之身,我等日後或許還可相聚暢飲。”

“孫慕,你這廝莫要假仁假義,爾等拋棄同袍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帶走軍糧?分明是將我等陷入死地嘛!”岸上的一名軍將不禁回聲怒斥,卻也不乏希冀的激將道,“你若真想日後彼此和平再聚,至少也該給我等留下船中軍糧啊!”

孫慕不答,其身邊另一逃軍軍將則嗤笑道“爾等這幫外地流人,昔日仗著李臻重用,在遼東趾高氣昂,莫非真以為自身是什麼人物?我等僅是主動撤離,而非動營亂,出手屠戮,已是顧及同袍之情。你卻還妄圖我等留下軍糧,幹嘛不求我等驅使這支船隊長期往返,運送軍糧維持爾等生計呢?”

岸上那名軍將大怒,還欲破口大罵,被吳立伸手止住,卻見吳立目光一陣閃爍,繼而斥道“孫慕,今日隨你登船軍將,多為遼東大族子弟,而昨夜至今,軍議上爾等一直挑起爭執,阻延大軍撤回遼東,想來爾等是早有計劃吧。那麼,刺殺李成少將軍之人,想來也是爾等預先安排的吧?甚或,你孫慕昔日第一個背龐本而投靠邊軍,也是龐本等人授意而為吧?”

孫慕並未接話,沉吟片刻,他沉聲道“往事不必再提,孫某不妨告訴諸位,李臻口口聲聲朝廷大義,實則起兵作亂,挑起戰火,置遼東百姓於不顧,已然引起地方賢達們一片眾怒,只怕其人此刻已經授於襄平。為了自身著想,諸位即便擔心與龐本太守有隙而不願投奔,也可就此轉投幽州,總勝過埋骨遼西荒野...”

打斷孫慕的喋喋不休,岸上又一名軍將厲聲咆哮道“孫慕小兒,休想亂我軍心!我家主公是何等人物,手握數千邊軍坐鎮襄平,區區龐本不過虛浮之輩,又豈能奈何於他?”只是,他的咆哮伴著嗚咽寒風,不免給人一股悽愴之感,恰似岸上所有邊軍兵將此刻的心情。

“哈哈,看來龐本那廝是怕鎮不住我等邊軍主力,這是將我等賣給幽州王浚了!”吳立驀然大笑,繼而厲聲問道,“某再問你,此番針對我邊軍,慕容鮮卑可是一早便與龐本有所勾結?那個勸說主公出兵並負責聯絡慕容鮮卑的王誕,在其中又是何等角色?還有,這場出征遼西,是否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

“李臻興建邊軍,且一心做大做強,非但壓制龐本太守,抵制幽州王大都督,同時也沒少壓制四夷。唉,他得罪的人太多,而邊軍悍踞平州,委實也擋了太多人的道。”孫慕答非所問,也不願再行多說,拱拱手道,“諸位兄弟,我等暫先走了,但若諸位願意轉投龐本太守,三日後還會有船隻專程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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