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回 拒出軍都

要說拓跋鮮卑在華歷五年(晉建興四年)的這場內鬥,根源還在二十年前。彼時拓跋鮮卑的大單于拓跋弗掛了,其叔父拓跋祿官奪權。一年後,為了擺平自己有點擺不平的內部矛盾,拓跋祿官不得不分拓跋鮮卑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統之;一居代郡參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也即拓跋弗的兄弟拓跋猗迤統之;一居定襄之盛樂故城,使拓跋猗迤的弟弟拓跋猗盧統之。

由是,拓跋鮮卑內部便與遼東鮮卑三部相類,分為了彼此依存卻也相對獨立兼而內爭不休的三大勢力。但不得不提拓跋沙漠汗此人,他被後來的北魏政權追封為文帝,一度是拓跋鮮卑的嫡嗣,如同劉淵一樣長期在大晉為質,深受漢化,雖然他根本不曾擔任大單于便死於內部爭位,但嫡系血統卻令他的兒子們6續掌握了拓跋政權,而他的兒子們也因其影響深受漢化,須知胡人不可怕,最怕胡人有文化,軍略方面尤是。

拓跋猗迤便是騎戰大家,擔任一部之之後,他趁著大晉與匈奴都緊盯中原紛亂,一度拉著弟弟拓跋猗盧,北出外長城攻掠漠北,西征達至烏孫西域,擄掠了大量人口財富,令得拓跋鮮卑實力大漲。也是有此底蘊,拓跋鮮卑數次協助晉朝痛毆匈奴,卻令匈奴漢國從未大規模北征過拓跋鮮卑,而歷經後趙、前燕、前秦,拓跋鮮卑始終巋然不動,逐步難滲,直至建立北魏入主中原。

不過,十一年前,拓跋猗迤兵晉陽,相助司馬騰打退匈奴之際,自身卻傷病身死,其部遂由其年少的兒子拓跋普根為;九年前,祿官也掛了,其傳位卻因得位不順而依舊難以擺平。這時,拓跋三部僅餘拓跋猗盧這個成年強主,哪有不趁機一統的道理。

拓跋一盧同樣善戰,西擊匈奴、烏桓諸部,東與王浚爭奪代郡,皆能破敵,威望甚高,輕鬆便壓服統御了三部,然而,三部已經分裂了十數年,想要再度捏合殊不容易,拓跋猗盧也無甚政才,甚至有點婦人之仁,他僅是自領三部大單于,並透過調換駐地削割另兩部的附庸部落歸入己部,卻保留了拓跋普根的一部領,又將自己的侄兒,也即前大單于拓跋弗的兒子拓跋鬱律立為拓跋祿官的部繼承者。

歐了,拓跋鮮卑亂了一圈,再度回到了拓跋沙漠汗一脈,也是主導漢化的一脈,儘管分為三部,可另兩部都是自家兄弟的後人,拓跋猗盧自此心滿意足,除了帶著拓跋鮮卑偶爾搶人搶地盤,委實清閒。得,閒來無事就自己搞事吧,於是,他的主要精力便折騰起了自身繼承人的更迭事宜。

孰料,一輩子少有敗仗的拓跋猗盧,竟在折騰薊城人更迭之際,慘敗給了自己的長子拓跋六修,甚至還搭上了卿卿性命。只是,弒父登頂的拓跋六修並未笑上幾天,便也掛在了堂兄拓跋普根的手裡。蓋因拓跋猗盧父子骨肉相殘之時,他們卻是忘了,草原上永遠不缺充滿野心的狼!

說來拓跋普根和拓跋鬱律其實比拓跋六修甚至拓跋猗盧更具繼位大單于的法理,過往僅是此前屈從於拓跋猗盧的強勢而已。如今,拓跋猗盧一脈內鬥大損,拓跋普根再不隱忍,遂跳出摘桃,而另一脈的拓跋鬱律,則在關鍵時刻選擇了坐看亂局,心思不明,至少並未援手猗盧一脈。

正如《資治通鑑》所載“...六修慚怒而去...晉建興四年三月猗盧召之不至,大怒,帥眾討之,為六修所敗。猗盧微服逃民間,有賤婦人識之,遂為六修所弒。拓跋普根先守外境,聞難來赴,攻六修,滅之。普根代立,國中大亂,新舊猜嫌,迭相誅滅...”

書歸歪傳,拓跋鮮卑轟轟烈烈鬧起內訌的時候,在其不遠處,有雙眼睛其實比拓跋鬱律瞅得更賊更精準,那自是來自華國的河北都督祖逖。早在兩年前便得到了劉琨的提醒,兼有更善陰謀詭計的華國暗影鼎力相助,祖逖所知的劇變內幕與事態進展,只怕更勝拓跋鬱律。

其實,猶在拓跋猗盧兵攻打不孝子拓跋六修之初,整個河北之地便已轉入戰備戒嚴狀態,各地的戰輔兵也開始了頻繁調動;待得拓跋普根黃雀在後,兵反殺了拓跋六修,自領拓跋三部大單于,並著手開始吞併猗盧所部殘餘勢力,血旗軍已在半月之內,以謹防拓跋內亂波及河北為名義,於接壤拓跋鮮卑的軍都陘至飛狐陘一線,集結了十餘萬大軍,這哪還是自保,分明一副瞅準時機就欲趁火打劫的態勢嘛。

三月二十五,軍都關,中軍大堂,祖逖迎接了兩名來自西方代地猗盧殘部的使者。二人風塵僕僕,皆為漢人,一人儒雅俊朗,二十出頭,名為劉遵,卻是劉琨的庶長子,血旗軍入主河北之前,他便一直在拓跋部為質迄今。另一人則三旬出頭,名為衛泉,出自投靠拓跋鮮卑的代地大族衛氏,乃西晉所封右將軍衛操的族侄,不過衛操已經病故,衛泉此次所代表的,則是代地漢人現今領衛雄、箕澹等人。

(注《資治通鑑》有載“代人衛操與從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說猗迤、猗盧招納晉人。猗迤悅之,任以國事,晉人附者稍眾...漢王淵攻東贏公騰,騰復乞師於拓跋猗迤,衛操勸猗迤助之。猗迤帥輕騎數千救騰,斬漢將綦毋豚。詔假猗迤大單于,加操右將軍。”)

虛套過後,衛泉長揖到地,語氣真誠道“祖帥,拓跋鮮卑內亂,局勢變化之快委實出我等預料。而今拓跋普根猝然入主代地,自領大單于,對猗盧、六修舊部的貴人們毫無善意,可謂人心惶惶。我等本就漢人,昔年無奈從狄,值此糜亂之際,更不願捲入胡人內鬥,只要貴方願意接納庇護,我等可率代地漢人與相好部落,合約三萬帳二十餘萬人,投入華王麾下,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衛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唉,同為漢家,遊子思歸,誠可貴矣!我華國志在祛除胡虜,恢復中華,焉有不受之理?”祖逖連忙起身,上前攙扶起衛泉,待其歸席,這才溫聲問道,“只是,如今局勢紛亂,卻不知令兄等人希望我方如何配合你等歸華?”

衛泉與劉遵對視一眼,關係更近的劉遵遂直身拱手道“叔父在上,小子狂悖,斗膽建議,普根以一偏部,趁虛而入,意欲入主代地,取猗盧而代之,然代地已被猗盧所部經營日久,諸落大人皆難心服,此刻正值拓跋鮮卑人心離亂,叔父但引大軍西出軍都,殺入代地,再有衛、箕等將軍率眾為內應,必可大破拓跋鮮卑,從而收復上谷、代郡乃至晉昌、雁門等地。復我漢家版圖,彪炳千秋,正其時也。”

劉遵說得慷慨,祖逖聞言,也不禁面露嚮往,但片刻之後,他卻是收攝神情,搖頭嘆道“構想雖好,然茲事體大,某卻是不能擅自做主,還當請示華王,方可做出決斷。當然,倘若衛、箕等部在代地委實難以支應,只需從軍都關退入華境,本帥定當保得眾人無恙。”

見祖逖拒絕得如此乾脆,二人猶如大熱天被當頭澆了一瓢冰水,面面相覷之後,衛泉急聲勸道“祖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代地局勢瞬息萬變,而華王卻在數千裡之外,倘若等待他的回覆,只怕彼時一切晚矣。祖帥手握三十萬大軍,對於區區內亂之中的拓跋三部,莫非還有所顧忌?”

聞得衛泉激將之語,祖逖笑容依舊,眼底卻閃過一道冷色。劉遵或許年輕寡識,他祖逖焉不知代地大族的心思,分明是期望河北的血旗軍西出代雁草原(大同盆地),與拓跋鮮卑來一場角力,屆時不論哪一方勝了,都將損失慘重,而他代北大族則可與一干相好部落抱團取火,見機行事,非但可以自保基業,甚或還能更進一步,自然遠遠勝過背井離鄉進入河北,從而被華國真正融合。

“唉,非祖某不願立功,實因事態遠非那麼簡單。若僅接應貴方東入軍都關,拓跋諸部大可權當少一內亂因子,內亂依舊,即便意欲興師問罪,有軍都雄關在,祖某也絲毫不懼。”嘆了口氣,祖逖無奈道,“但若我軍主力西入代雁草原,便屬正式入侵,事關拓跋核心利益,甚至涉及三部存亡,焉能善了,只怕拓跋各部多會暫棄前嫌,湊出二十多萬大軍,聯手對抗我軍,如是反是助了拓跋鮮卑消弭內亂呀。”

祖逖言至於此,衛泉不免訕訕。拓跋鮮卑雖僅在幷州北部與幽州西北部潛心展,不似段氏鮮卑那樣動輒參與中原大戰而聲威赫赫,只偶爾打擊一下匈奴與王浚勢力的逼近,可其在塞外草原的攻略卻遠勝段氏鮮卑,實力亦然。即便如今因內亂傷亡慘重,但總計仍有十多萬帳,若能團結對外,再拉來附庸部落,哪怕扣除衛箕所部,湊出二十多萬騎兵也毫無問題,祖逖真就不能輕忽。

當然,事關家族長遠,衛泉自不會輕易放棄,遂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劉遵。為質期間沒少受衛氏之人照顧,劉遵抗不過衛泉所求,只得起身道“叔父,正因拓跋鮮卑實力強勁,一旦渡過內亂恢復元氣,必成大患,如今才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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