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鳶目光開始慌亂,腳步隨著心一起紊亂,她一會兒朝左,一會兒朝右,用一切愚蠢的方法躲避著李憑雲的注視。
他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她,引誘著她,等待著她。
終於趙鳶停下零亂的步伐,她低頭盯著自己腳尖的泥,道:“李大人,咱們加起來都是個快四十歲的老人了,不興開這種玩笑。”
李憑雲抬起下巴,趙鳶的餘光恰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
“我沒同趙大人說笑。”
他語氣裡的確沒有說笑的意味,甚至有幾分咄咄逼人。
趙鳶抬起頭看著他的表情,恰逢黃昏已至,臨近夜色,李憑雲的眼睛無限深沉。
無論何時,她一看到這雙眼睛,就會聯想到“宿命”二字。
她的心臟似被無形的手緊緊捏著,呼吸徹底亂了。
趙鳶猛吸了幾口氣,忽然撒腿就跑。
她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淑女的禮儀束縛著她的手腳,可她跑起來卻似山野的疾風。沒見過趙鳶之前,就連李憑雲也不相信一個官家小姐會跑得如此快。
李憑雲盯著她衝上馬車的背影,輕蔑一笑。
滾滾流水順著地勢落差衝撞向水車,月升日落,黑夜再次降臨,這些都是天理,永恆不變,正如一個官家小姐永遠不會親吻一個賤民。
...
六子本想著趁趙鳶不在時趕緊走人,拎著細軟剛跑出門,就和趙鳶撞了個正著。
“趙大人回來了,哈哈哈,我出去消消食。”
趙鳶站穩,道:“你可否等我片刻?”
“行啊...你這是餓死鬼上趕著投胎啊。”
六子坐在門臺上等著趙鳶,屁股還沒坐熱,趙鳶已經出來了。
她手中拿著一封信遞給六子:“這是我寫給家裡的信,非常緊急,你最神通廣大,可否替我找個能走夜路的信差,務必把信親自送到我爹手上。”
六子好奇道:“趙大人是不是出啥事了?咋這麼著急啊?”
趙鳶道:“不是什麼大事...”
於解試來說,這封信裡的內容的確不是什麼大事。
趙鳶不再打算求助李憑雲了,後天就是複試,衙門裡還有一堆雜事,片刻分心都不容。
到了晚上,趙鳶盯著衙役佈置完了明日複試的場地,才終於吃了今天的第一口胡餅。
夜裡她盤腿坐在床上,手持一隻小小的鏡子,對著鏡子練習表情。
不知幾時下起了雨,急雨噼裡啪啦拍打著窗戶。
“趙主簿!不好了!”
不好個鬼。
她匆忙將鏡子丟在床頭,三兩下穿好衣服,拎起衝出去,兩個新來的衙役圍在她的院門東張西望。
“可是有命案發生?”
年輕的縣官最期待命案,可衙役並沒有帶來這樣的驚喜。
“回趙主簿,廣德堂的屋頂漏了,雨水把咱們佈置好的考試場地都澆溼了。”
趙鳶來不及思索,大步邁向廣德堂。
廣德堂就是明天考生參加複試的地方,為了營造出神聖的氣氛,她學習國子監的佈置,在廣德堂兩面掛上了儒家列聖的畫像。
這些畫像也被雨水淋溼了,淋溼後的諸位先賢一個比一個滑稽,沒念過書的衙役們對著畫像不停嘲笑,趙鳶來了才斂了笑容。
六子後腳趕來了,“我操,澆成這樣了?”
趙鳶看到他拎著一個包裹,問道:“你拎著包裹,是要出遠門?”
六子可敢實話實說?說他昨天溜出衙門半路鬧肚子,只得返回,於是打算今天走,結果今天還沒走出衙門就下了大雨?
於是他立馬轉移話題:“場地溼成了這樣,恐怕明天沒法在這兒考了。”
“廣德堂從漏過雨...”趙鳶沿著架子上的列子畫像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轉身對聚集在廣德堂的衙役說:“我不知是你們誰揭了房頂的瓦片,今夜姑且不追究此時。但明日的考試,誰敢侵害考生的利益,本官一定追究到底,絕不輕饒。”
六子吩咐衙役將廣德堂的狼藉收拾乾淨,他來到簷下,看到正在簷下觀雨思考的趙鳶。
“趙大人,要不要我去查查,到底是誰故意破壞考試場地?”
趙鳶回頭望向忙碌的衙役,衙門的衙役幾乎全在這了,除了一人。
趙鳶道:“狐十三不在。”
“這胡十三郎,我說怎麼半天沒見他人影,原來是躲在屋頂替他主子做壞事呢。”
趙鳶疲倦極了,她無力地輕聲道:“李大人每樁事都說對了。”
李憑雲讓她防著胡十三郎,她不信邪,非留著胡十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