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這是一句暗語。
汾縣不但是受災的地方,還是女皇的孃家。去汾縣察誰?自然是察陳家。
明白人都看懂了,讓李憑雲去察自己的孃家,說明陛下對他極其信任。
女皇從龍椅上站起來,頃刻間,一隻活物從大殿外衝進來,一頭撞向龍椅,黃門侍郎柳霖馬上驚呼:“護駕!”
等禁軍前來護駕時,眾人已經看清了造成這一場動亂的罪魁禍首是什麼。
是一隻隼。
它衝向龍椅,撞死在皇位上。
女皇壽辰之後,隼就代表了鳶。
衝撞皇位,不必筮官來占卜,沒學過周易的三歲小兒也清楚這件事是隱喻趙鳶衝撞了女皇的皇位。
陳國公大呼:“是誰把這畜生放進宮的!”
趙鳶嫉惡如仇地盯著陳國公,誰?眼下想要害她的還有誰?除了你們陳家人,還有誰敢!
女皇迷信也是眾所周知,群臣鴉雀無聲,不敢多做解釋。這時李憑雲突然道:“這是天上飛的野物,地上走的宮人如何阻止的了?天降異物,當召筮官占卜吉凶。”
擔任筮官的,正是當初女皇壽宴,稱趙鳶為祥瑞的禮官馮洛。
“陛下!”馮洛驚跪在御前,“這隻誤打誤撞的隼,為大鄴擋了災!”
吉凶辭,向來由人解釋,經馮洛這一解釋,眾大臣心裡只覺得妙哉,女皇道:“既然是為我朝擋災,當以厚葬。這隻小畜生的後事,便由趙鳶去處理吧。”
趙鳶知道自己是渡完劫了,她不敢鬆懈,挪到御前,小心翼翼捧起那隻隼的屍體。
女皇要下朝時,她忽然想到:“陛下,那下官失職一事呢?”
趙鳶是女皇力排眾議挑上來的人,她趕在百官面前這樣問,恰說明她是個上進的人,女皇對她不由多了幾分喜歡。
“孟卿。”女皇喚來孟端陽,“趙鳶是你的手下,對她的處置,你來定奪。”
孟端陽道:“瓊莊受災一事尚未查清,不能給趙鳶定罪,便先停職處置。”
這個結果趙鳶不得不接受,經歷此難,她察覺要想做個好官,勇和謀,一樣不能缺。她如此冒進固執,能得這個結果,已是莫大幸運。
散朝後,她跟著孟端陽往外走,走出啟元門,趙府的馬車在等她。
趙鳶拜別孟端陽,抱著死隼的屍體,上馬車離去。
陛下命她處理隼的屍體,她不敢怠慢。回家沐浴更衣後,便找到義莊,像給人入殮一樣,下葬了這隻阿隼。回到家中,家裡一切如常,父母未談及此事,唯一反常的,是今日晚膳父母同席,這個三口之家似乎從未坐在一起吃過晚飯。
長安東市宵禁,西市正是繁華。鳳凰臺上,今日有個南方來的舞樂班子獻歌獻舞,不同於坊間盛行的胡女,南方來的佳人婉約秀致。
馮洛透過雅室的珠簾,看得如痴如醉。
他與李憑雲是同屆考生。李憑雲是當年的狀元郎,他名次稍稍次之,那年本以為是大鵬振翅,將與天比高。
那年李憑雲的名次被調換,引來女皇對當年科舉的追查,當年科舉考官皆是陳國公的親信,馮洛的叔父作為其中之一,被關入刑部問罪,後畏罪自殺。
馮洛父親為了保住馮洛的功名,將所有家財獻給了陳國公,可最後,馮洛還是被判定為舞弊。
一關三年,出來馮家已經沒了。
若非眼前之人,他如今還在牢裡數蟲子呢。
“李兄,陳國公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吃癟,我別提有多高興了,今日你是要不醉不歸,還是要醉倒溫柔鄉,都算在我的賬上。”
李憑雲依稀記得趕考那年,馮洛恃才傲物,對女色不屑一顧。如今,也只剩這點依賴了。
李憑雲說出一句欠揍的話:“我不近女色。”
馮洛給李憑雲倒著酒,意有所指地笑道:“李兄,你與那趙家小娘子究竟是何關係?竟為了她不惜把自己送到陳國公眼前。”
“我幫她,因為她是個好官。”
李憑雲的父親是被官府的人所殺,他見過太多官員,也當過官,深知其中不易。趙鳶他看到這麼多人裡,唯一會為賤民鳴不公的。
馮洛半信半疑,“只是如此?”
李憑雲道:“只是如此。”
李憑雲的臉上只有兩種表情,一是如沐春風的淡笑,二是冷漠。這樣的人,心事往往藏得很深。
馮洛道:“姑且當你沒有騙我。原以為這趙鳶是個草包,沒想她第一次上朝,臨危不亂,應變能力也夠快,下朝時我偷偷看了眼陳國公看她的眼色,巴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了。”
李憑雲端起酒,輕抿一口,“說她做什麼。”
“李憑雲,你若信得過我,我再賣你個人情。”
李憑雲:“我不喜歡欠人情。”
馮洛心裡暗罵了幾句,可誰讓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陛下對趙家小娘子的喜歡已經溢於言表了,你想不想讓你的小娘子更受寵一些?”
皇帝的寵愛是免死金牌,誰不想要。
李憑雲道:“你想如何?”
“李兄,這件事是我馮家的秘密,若非你救過我的命,我是不可能洩露給你的。當年我有位姑婆,曾是宮中產婆。陛下入宮懷的第一個龍胎,就是她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