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姜沃轉身去司農寺‘預訂’擅育稻米種的田農去了。
吳正卿起初還很捨不得:擅育種的計史和田農,在司農寺也是很珍貴的。還是姜沃以愛州有良種稻米為誘惑,將來若育成,吳正卿也能見到,他才捨得放人。
而今歲,姜沃也終於等到了李淳風製成羅盤,可以出海了!
其實走海路到越南,古來便有,漢書裡就記載過‘自徐聞(廣州)至已程不國(斯里蘭卡)’中間也到過越南。
漢時就有的海路,大唐自然也有,只是起點都是廣州,而廣州,現在也是大唐流放地之一,距離長安,亦是路途迢迢難以通訊。
但現在不同了。
姜沃看向李淳風:“師父覺得,若有羅盤為導引,從登州直接海路到愛州如何?”
李淳風頷首:“可以一試。”
姜沃道:“師父……”
李淳風知道她要說什麼:“不必擔憂,我必以安全為上。寧可慢些,也不會離陸太遠。”
“那我就將司農寺的人,都交給師父了。”
說過正事,師徒二人轉頭看海。
日光漸盛,李淳風原想叫她進去,但見她著迷望向海面,就沒開口。
第一回 見到海,就多看一會兒吧。
*
姜沃望著海出神,方才師父說她是第一次看見海——其實不是的。
此生她自然是第一回 到海邊,但前世,在她病得還沒有那麼重的時候。父母是帶她和妹妹去海邊看過海的。
她目光中帶著懷戀看著這片海。
多麼巧。
當時父母帶她和妹妹去的,就是煙臺蓬萊島,如今,她到了一千多年前的被稱為登州的地方。
看到了同一片海。
姜沃只覺得潮溼海風撲面而來,凝於睫上。
時隔太多年,當年遊玩的細節已經模糊起來。
她與師父說了一聲,就回船艙拿了個油紙包出來,準備吃點甜點心舒緩下心情。
開啟油紙包,剛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棗泥扇面酥,就覺得眼前一花,手裡一空,同時伴隨著耳畔陰風劃過——
一隻海鳥迅速叼走了她的點心。
啊,記憶一下子就清晰起來了!
當年她在煙臺海邊,就是被海鷗無情地叼走了她手裡的雞腿狀麵包。
這怎麼回事啊!
合著你們海鳥搶劫,是有千年傳統的是吧!
姜沃幽幽轉頭:“師父也不提醒我。”這兩年總在海上飄著的李淳風,肯定知道她拿出點心來會被無情打劫。
李淳風在旁笑道:“你難得到海邊來,該經歷的都要經歷一番。”
兩人這才順著樓梯下船,來到李淳風的書房——
有樓梯有書房不算什麼。姜沃現在登上的這艘大海船,長二十丈,上載六七百人。上下分為三層,設有不同的屋舍數百間。甚至還有人在船上種菜。[2]
姜沃看到特意運上船的土壤和菜圃後,深深感慨:看,種菜是刻在我們中華民族基因裡的。
而唐時的海船技術,已然是出乎姜沃意料的水準。
根據她買的那本《向著星辰大海出發——順應時代的造船與航海》裡所記,大唐的大船已然普遍用了水密隔艙,比西方早了近千年。
內陸運輸船隻自不必說,只說可涉海作戰的戰艦,從‘船上三層似堡,能載上千士兵’的樓船戰艦,到靈活機動的海鶻船,甚至是專門哨探和衝鋒用的走舸……大唐已經具備了十數種戰船,都能自由組合形成不同海戰體系了。
可以說,大唐的造船技術,幾乎已經達到了這個時代生產力的巔峰。
再想有大的提升,就不是造船技術的問題,而是需要鐵器冶煉等各方面工業水準的提升了。
因此,姜沃拿到指南後,便只好先從航海導航術上入手。
至於造船業的發展,估計要以十年來計量——或許有生之年,她能夠看到大唐造出鄭和下西洋那般遠涉大洋的寶船。
她的遐思被師父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