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脫困

軍統女少校回了一個軍禮,她當然注意到了秦忠孝的情緒變化——這個一直保持冷淡和距離的上校團長,此刻的激動是顯而易見的。

“王少校,請原諒我的激動,”秦忠孝應該也是注意到了自己有些失態,他解釋道“感謝你的到來,使得我團重新與二戰區、與我的長官和上級部隊恢復了聯絡,這幾個月,我團與日寇孤軍奮戰,委實艱難——”

“理解,理解,”王穗花語氣平淡地回應“不過我的到來並非自願,而是秦團長的部下破門而入、強人所難。”

這一回,秦忠孝爽朗地笑出了聲,他竟然衝著王穗花抱起了拳“慚愧慚愧,是我的部下失禮了,我這就讓木頭這個王八蛋給您賠罪!不知者不怪,還請少校宰相肚裡能撐船,饒恕這幫莽撞的武夫。”

這天的上午,王穗花被囚的求助電報給山西站後,站長趙青文馬上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迅上報軍統西北區部,西北區部接電後,便開始聯絡第二戰區衛立煌的長官部。然而,此刻副總司令衛立煌正忙於調遣部隊、應對日軍下元師團和土肥原師團對晉南突然動的夾擊包抄攻勢,因此西北區部的動作也沒有得到重視和回應。最終,還是軍統總部直接出面,向衛立煌的參謀長出了協查指令。

經查,391團所屬的旅編制已經打殘,其師部以及部分餘部尚存,目前剛剛轉進到晉南的中條山附近;其師長接到二戰區的問詢後,沒有料到391團建制尚存且仍在敵佔區堅持作戰,當即給出了秦忠孝所提問題的答案。隨後透過二戰區衛立煌長官部向軍統總部轉達,軍統總部再逐級向下至西北區、山西站,直至王穗花的隨身電臺拿到答案。

秦忠孝百感交集,一面驚歎軍統的通天能力和辦事效率,一面慶幸自己與上級部隊重新通上了訊息,儘管他的旅和師都已經殘破。

不久,軍統再度轉來二戰區衛立煌長官部電令,嘉獎391團三千元,勉勵其繼續留守大榆樹山一帶出擊日寇,並密令秦忠孝全力保護王穗花及有關人員安全,必要時配合軍統山西站完成指定任務。

聯絡到上級部隊的訊息以及二戰區的嘉獎令,很快傳遍了小寨以及所有駐地,全團官兵一片歡騰。

“我知道,忻口會戰之956高地爭奪戰極為慘烈,秦團長與部下浴血抗敵,令人欽佩。”

在秦忠孝隨後擺下的晚宴上,王穗花手執酒杯,向中-央軍上校敬了一杯酒。秦忠孝畢恭畢敬地致謝,軍銜方面他雖為上校,但卻知曉軍統背景的山高水深,因此絲毫不敢託大。更何況,391團之孤旅能夠恢復與上峰的聯絡及受獎,均與面前這位漂亮的女少校有莫大關係。

“秦某明白王少校執行任務之機密,故不敢動問;但衛長官已經明示,要我部務必保障王少校一行的安全,倘若另有差遣,秦某也一定傾力協助。”

王穗花自然不會向對方言明自己的行動內容,但她有意無意地問詢豐店的諸多情況,秦忠孝有問必答,知無不言;這也使得中-央軍上校隱隱猜到,這個軍統女諜帶著電臺準備滲透進豐店,顯然是這座縣城有了她想要的東西。

會是什麼呢?秦忠孝不動聲色地思索著先是日本人重兵攻打,繼而又引來了軍統的特工,這座夾在三座大山之間的縣城,究竟藏著什麼秘密,以至於成為眾矢之的?

王穗花也在心底盤算著。她從秦忠孝的口中瞭解到了守備豐店日軍的大致規模,根據中-央軍上校的講述,似乎這座縣城也沒有什麼值得大動干戈之處。

“日軍封鎖了文城通往豐店的小榆樹山山口,秦團長可知緣由?”

王穗花最後的一個問題不禁讓秦忠孝一愣,他的部隊蜷縮在大榆樹山裡,對隔著縣城的小榆樹山的情況完全不明。軍統女少校眼見從這裡已經找不到更多的線索,於是相約次日告辭。

此前,秦忠孝已經命令趙木頭帶領特務連的弟兄,即刻去尋找王穗花的汽車,並約好在君豐公路邊的一家小客棧碰頭。那家名為福滿的小客棧,位於小榆樹山的東麓,是路邊一戶人家所開,供應簡單的飯食,專為過往旅客打尖用。這一趟來豐店,王穗花也曾經從該店前路過,但未做停留。

“但願我的人,沒有擾亂王少校的行動。“秦忠孝再次致歉,並提出可以委派特務連的弟兄供王穗花隨時差遣,卻被後者婉拒。

不過,軍統女少校還是留下了迴旋餘地——畢竟這個391團就蜷伏在豐店之側,倘若將來查明“風計劃“的真相後需要採取行動,這也是一支堪為倚靠的軍事力量。秦忠孝團部被打壞的電臺,經王穗花的電臺臺長檢查後確認了故障所在,軍統答應391團,日後提供修復所需的元件。

第二天,在特務連士兵的護送下,王穗花和電臺臺長老劉果然在小榆樹山東麓的福滿客棧,見到了等候在這裡的趙木頭一行。她的雪佛蘭轎車被隱藏在幾里之外的小榆樹山的北麓;這期間,並沒有日偽軍隊出現,軍統女少校暗叫了一聲慚愧。

趙木頭見王穗花的時候,神情比較尷尬。昨晚在小寨的團部,他已經向對方道了歉,得知這個漂亮女人不僅真是軍統特工,而且幫著391團聯絡上了上峰,趙木頭暗暗咋舌欽佩。而按照團長與女諜的約定,特務連今後要在這個君豐公路旁的小客棧放置眼線,以備軍統有不時之需時取得聯絡。

趙木頭當即指派了兩個機靈的部下作為眼線,仍以從君陵向豐店販賣牛肉的小販身份在此活動。王穗花約束對方,不得主動接觸軍統,雙方以一個繫了紅綾和串鈴的牛角飾品為暗號,只有王穗花或其他特工主動出示此牛角並說出暗語,特務連的眼線方可接頭並領受任務。

佈置完畢,趙木頭親自帶著幾個人,提著軍統的電臺護送王穗花二人到汽車旁。王穗花動雪佛蘭後,招呼趙木頭進到車裡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軍統女少校假意又叮囑對方几句,然後伸手向趙木頭告別——特務連長此前從未與女人行過握手禮,惶恐狼狽之下與王穗花一隻素手觸碰,不料對方突然難,竟扣住了趙木頭的手腕,旋即出手如風,從他的腰間卸下了那隻毛瑟軍用手槍,頂住了他的額頭。

轉眼受制的趙木頭不明就裡,只好一動不動地任憑王穗花處置。

“上尉,你還年輕,除了打鬼子,也要學會尊重女人。”

王穗花近在咫尺地瞪著特務連長,冷冷說了一句,然後突然一鬆手,讓那支泛著藍光的毛瑟m1932槍身倒垂、扳機勾在自己的一根纖纖玉指上,遞給了不知所措的趙木頭。

直到雪佛蘭的屁股噴著黑煙駛離好久,立在荒原上的391團特務連長,也沒有從剛才的驚嚇當中回過神來,他直勾勾地目送著沿著小榆樹山北麓漸行漸遠的轎車背景,嘴裡喃喃有詞這個小娘們,出手太他媽的快了!

?

李彥在通往小榆樹山宋家溝的鐵道支線旁,已經整整蹲守了兩夜。

這個鄰著鐵道線的破落的張家大院,委實讓錦衣玉食慣了的軍統中尉如坐針氈、寢食難安。他一邊不停地詛咒著自己的漂亮女上司,一邊琢磨著怎樣才能偷偷溜回幾里之外的文城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菜,最好還能帶回一些燒雞、醬肉之類的熟食作為戰略儲備——鬼曉得那個該被自己在心底摁到炕上幹了一百遍的女上司、究竟還要讓他在這裡蹲多久!——想到燒雞和醬肉,以及城裡寶元酒樓的佳餚美酒,李彥越抓狂起來。

不過他雖幾次蠢蠢欲動,最終還是剋制住了慾望畢竟組長極為看重這條鐵道支線的動靜。而且根據自己在鐵路上做了這麼多年的經驗,他認定有列火車不久前從這條線上軋了過去;至於它是否就是那列鬼魅軍列、是否仍停在那邊的小榆樹山裡還未可知,但這裡面藏有蹊蹺是無疑的。軍統組織的短訓讓李彥明白其中的紀律厲害,所以他只好忍飢挨凍一邊盯緊院落外面的鐵軌,一邊熱切地祈禱著女上司的迴歸。

當黑色的雪佛蘭吱地一聲停在了張家大院門口的時候,李彥還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他看見那個朝思暮想的漂亮女人、款款走進了這座與她華麗外表極不相稱的院子,軍統中尉才一躍而起衝出了屋子。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

聽著自己部下歡喜得顫的語調,王穗花皺皺眉,沒有吱聲。她此行豐店遭遇諸多不順,加上奔走山路和休息不好,此刻覺得身心頗為疲憊。

“有什麼動靜嗎?”

王穗花就站在院子裡,朝鐵道線的方向努努嘴。這個動作讓李彥感到格外魅惑,禁不住就伸出一隻手,想去拉女上司手插在皮衣口袋裡的胳膊“外面冷,進屋說吧。”

佇立不動的王穗花,眼睛迅凌厲地盯著男下屬伸過來的手;李彥見狀急忙將手收回,一邊就自我掩飾地指著院外的鐵軌“你說鐵道線啊?沒動靜,我一直在這盯著呢,沒有任何火車來往。”

對這個結果,軍統女少校已經有所預料——諸多不順的時候,總難有驚喜出現。

“好吧,你繼續在這裡盯著,我回一趟文城,”一邊說,王穗花一邊開始轉身朝院外走“豐店現在進不去,看樣子日軍在那裡的確有秘密,這裡務必盯緊了。”

李彥傻眼了日盼夜盼的女上司,就這麼曇花一現地要走掉,從進來到離開始終冷若冰霜,甚至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吃的東西——這戶人家的飯菜簡直就是豬食!

“你不能這麼對待我!”

萬般失落之下,軍統中尉在王穗花的身後嗥叫起來,一張白淨的臉孔轉瞬變得緋紅。

王穗花詫異地停住腳步,回頭打量著自己的這個部下“我怎麼對待你了?你是在執行組織交給的任務,廢什麼話?”

望著女上司帶有倦容卻仍不失靚麗的臉孔,剛剛滿腔怨氣的李彥,頓時又萎靡下來,他換上乞求的神態說道“你能不能給我送些吃的來,比如燒雞、醬肉什麼的,這裡睡不好,如果吃的再差,我會挺不住的。”

“你睡不好?你看看我們又有誰睡好了?!”王穗花憋了兩天的憤懣終於也作出來“我們豐店縣城沒進去,倒莫名其妙地被國軍的一群丘八們綁了票,帶到沒有人煙的大山裡關起來。我又找誰訴苦去?!找站長?!”

?“被國軍綁票?!還一群丘八?”李彥大吃一驚,他打量著女上司皮衣下面仍錯落有致的身材,狐疑地問“他們、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王穗花看到李彥瞄向自己的帶有褻意的目光,頓時明白這傢伙心裡想的是什麼,險些沒把鼻子氣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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