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英雄淚

在營長馮長治陣亡前,二營的幾個連長很少在軍事行動上直接被教導員號施令,更何況是這個顯得有些不合常理的令。但是眼下營長犧牲了,副營長又不在紅星峽,教導員的命令無疑就是終極命令!王雙龍、魏鑫和魯大江,互相望了幾眼,隨即紛紛立正舉手敬禮,喊了一聲

“是!”

自從二營主力拉出紅星峽之後,魯大江就帶領8連在這個寬闊的峽谷裡開始了大興土木,儘管天寒地凍、開工艱難,但在此刻二營主力被迫收縮回來之際,紅星峽的駐紮條件已經得到了大幅改善。除了原有的帳篷,由各種石材和木頭新搭建的簡易營房,排滿了半個峽谷。

二營營部的一個陳幹事,參加蘇區紅軍前曾經在上海攻讀土木工程設計,後來去了延安並加入陝北紅軍——此次8連留守紅星峽,教導員劉恕就讓他一起留下了,以便指導8連指戰員們建設山內這個根據地。現在看來,這是一招好棋,在陳幹事的主持之下,紅星峽的營房、工事佈局非常合理,所有回到這裡的二營官兵,無不嘖嘖稱奇、交口讚譽。

劉恕選擇了一處比較背風的寬大房屋,作為新的營部。教導員已經做好了由自己兼任二營營長的心理準備副營長吳子健接下來必須接受黨紀軍紀的處分,縱然不撤職,至少也要降級使用。而縱觀目前整個徐旅二營,除了自己,再無合適人選能夠接任營長這一最高軍事主官了。

忽然,劉恕意識到,張繡已經許久沒在自己的視線裡出現,新的營部需要佈置;另外有些涉及二營黨小組會議的內容,也需要向她提前吹吹風。可這個妮子跑到哪裡去了?!

教導員命令身邊的人去找張繡,讓她回營部開始工作。當然,劉恕仍在醞釀著找一個機會,在只有他和張繡兩個人在場的時候,再進一步問問她被鬼子俘虜的詳細過程。劉恕暗暗希冀,那晚在西坪村村公所,俘虜張繡的日本兵沒有染指她的身體。

張繡此刻正在紅星峽裡忙亂地奔走。一方面,她幫著營部的衛生班,處置輕重傷員;另一方面,她還在各連之間徵集傷亡數字。其中後面這項,是營長馮長治還在生前的時候、每逢重大戰鬥之後必然交給她這個營部文書的統計工作。

當劉恕派出的通訊員,終於在偌大的峽谷內找到了忙得不可開交的張繡,她已經收集全了各連包括營部直屬單位統計出來的數字,得知教導員在急三火四地找自己,張繡便直奔了剛剛確立地點的新營部。

看著張繡手裡統計上來的數字,劉恕的心再度無可抑制地憤懣起來。

整個二營不算目前仍滯留在河口村的5連和營屬敵工隊、重機槍班,以及下落不明的騎兵連,此次西坪村之戰的戰損如下

——人員方面,營連級指揮員陣亡三人營長一人,6連指導員一人,7連副連長一人;班排級軍官陣亡十七人。

——6連戰士陣亡以及失蹤一百三十八人,傷四十五人;7連戰士陣亡以及失蹤七十七人,另有四十九人留在了黑石崖匪巢(含傷兵三十七人);新兵連陣亡以及失蹤一百八十二人(估計主要為開小差),傷四人;營屬炮兵班傷三人;衛生班陣亡一人,傷一人;營部陣亡五人,傷兩人。此外,由於原本留守紅星峽的8連有兩個排被吳副營長擅自調動移防至河口村,也被動地參加了河口村的反夜襲戰鬥,結果陣亡二十九人,傷二十人。

——裝備方面,武器損失較小,倖存官兵均保有了自己的槍械以及彈藥——由此也可看出,徐旅二營是林師一支素質過硬的勁旅——7連損失大正十一式輕機關槍一挺;但馬匹車輛損失嚴重,另有大批輜重物資被迫遺棄。

——截至當前,二營在紅星峽的完好兵力,6連五十七人,7連一百一十四人,8連一百八十六人,新兵連五十一人,炮兵班十九人。

教導員癱坐在一張長條凳子上,失神地盯著粗木桌子上的這份戰損清單,欲哭無淚。

疲憊的張繡,看著精神委頓的教導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個漂亮的女兵,其實心裡還在記掛著河口村,記掛著那裡的肖俊平。下午時分,她已經從8連唐指導員的嘴裡,得悉5連的戰損也很嚴重,支援他們的騎兵連更是沒有了下落;但顯然副營長吳子健和5連長李天林還都無恙,無恙的也包括敵工隊長肖俊平——謝天謝地!

張繡不敢過多地向8連指導員打聽肖俊平的狀況,唯恐被他看出端倪。不過,指導員倒是主動提及了肖隊長,說他正四處派出敵工隊員,刺探日偽軍的下一步動向,同時尋找夏連山的騎兵連。

砰!

正滿腦子念及肖俊平的張繡,被教導員突然猛拍桌子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見劉恕站起來,用手指戳著那份戰損清單,怒不可遏地對張繡嚷道

“你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這就是他吳子健一意孤行、個人英雄主義、左傾冒險主義行動,給我們帶來的滅頂之災!”

張繡一顆心怦怦亂跳,她完全沒有想到,徐旅二營的這次大敗虧輸,會是副營長吳子健的責任錯誤,於是怯生生地問

“教導員,吳副營長做了什麼了?是與鬼子襲擊我們有關嗎?”

劉恕不理睬張繡的問題,繼續宣洩著“好端端的根據地,好端端的戰地總動委會,好端端的新兵連,好端端的二營,好端端的營長,就這麼全都毀了、全都垮了!他吳子健,必須為此承擔一切責任……”

張繡注意到,說到最後,教導員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聲音也開始哽咽。慌了手腳的女兵急忙開始在屋子裡尋找教導員的毛巾,但顯然還未佈置完畢的營部裡,所有的東西都凌亂得很。張繡只好從隨身揹著的挎包中拿出了自己的毛巾,遞給已經重新頹然坐到長條凳上的劉恕

“教導員,您別難過,二營還有這麼多的革命戰友,咱們不會垮的。早晚有一天,咱們還能恢復山外的根據地。”

劉恕下意識地接過毛巾,並沒有去揩拭自己眼角的淚水,而是沉重地緩緩搖著頭,喃喃地說難,太難了。

張繡頓時沒了下文,只好默默地注視著昏暗馬燈下的教導員。

驀地,劉恕注意到了自己手裡拿著的是張繡的毛巾,他看看毛巾,將其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又看了看張繡。這個動作讓漂亮的女兵心頭不由得一緊,她無法確定教導員的這一舉動是無心還是有意,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不妥。

“教導員,您早些休息吧,我回自己的營房了。”張繡一邊說,一邊就同樣拿眼睛去看那毛巾,但劉恕只是朝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去吧,早些休息。並沒有要將毛巾遞還給她的意思。

女兵張繡心慌意亂地快步閃出了營部的大門。

6連7連8連的三個連長,從營部裡走出來時,都不約而同地感到了憂心忡忡;但是,在已經黑透了的天色裡,三個身經百戰的連長都沒有說話。8連長魯大江是“東道主”,他得趕緊去為剛剛到來的7連人馬安排營房。最終,還是6連長王雙龍忍不住先開了口,他略帶遲疑地問另外二人安置妥當後能不能找個地方一起嘮嘮。

魏鑫心有靈犀地點點頭“老魯,這裡你當家,一會忙活完了,你來找個地方?”

魯大江看看四周,輕聲說道“別聲張,一會我派人分頭去請你們。”

一個多小時後,徐旅二營的三個連長,悄悄地聚集在了紅星峽最靠近北端的一棟四面漏風的小木屋裡。

小木屋其實是一個倉房,裡面堆放了一些木工工具,都是破損的,有待日後修理。魯大江只喊了一個年輕的戰士一同過來,幫著用殘敗的苫布將小木屋漏風的地方遮擋起來,吊起了一盞馬燈,並在屋子中央點燃了一個碩大的炭火盆。待另外兩個連長各自找到低矮的木頭墩子坐定,魯大江從身上揹著的軍用書包裡,變戲法般地摸出了一瓶白酒,三個搪瓷缸子,以及一聽牛肉罐頭,擺到了地上。

若在以往,分別了一段日子的老戰友見面,這種喝酒聚會往往是歡樂的喧囂的,但此時此刻,正值徐旅二營遭受打擊,營長以及一大批指戰員犧牲,根據地丟失,失敗的陰雲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所以,三個連長都很鬱悶,無聲地圍坐下來。魯大江用牙咬開了白酒(是山西有名的汾酒)瓶蓋,咕咚咕咚地向三個搪瓷缸子裡傾倒,魏鑫則取出隨身攜帶的短刀,豁開了鐵質的牛肉罐頭盒子。

他們兩個拿眼睛去看王雙龍——徐旅二營的規矩,雖然同為連長級別,但序列排在前面的是主力連,連長的權威依次比後面的大,此刻5連長李天林不在,6連長王雙龍就成了老大。

王雙龍微微地嘆口氣,從地上拿起了一個搪瓷缸子,說了一句“先敬咱們的營長,還有幾百名犧牲的兄弟——”

三個搪瓷缸子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三個連長齊齊地仰頭喝乾了缸子裡的酒,放下缸子時,魯大江的眼淚率先流了出來,他用棉襖的袖子去擦拭,但不擦還罷,一擦,淚水越變得洶湧,繼而難以抑制地哭出了聲音。

魏鑫無聲地拍了拍8連長的肩膀,眼圈也變紅了。

“這個仇、這筆賬,咱二營必須找小鬼子清算。”王雙龍低垂著頭繼續說,但從其悶悶的聲音裡,也能聽出悲憤的情緒“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不是這個——剛才教導員佈置的、讓咱們明天出兵黑石崖匪巢,你們兩個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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