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村民的敵意

動身去西坪之前,吳子健猶豫再三,還是咬牙將新兵連那五十一名戰士留在了河口村,由5連長李天林親自整訓。

他當然清楚這五十一名西坪子弟此刻想要迫切返回家園的心情,也知道西坪急需人手,但是所謂好鋼更須淬火——這些新兵能夠服從軍令、毅然隨二營主力退出西坪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他們比開小差的那一百多人更適合成為真正的戰士。只不過,還得再整固一下。

吳子健毫不掩飾地在新兵連列隊之際,向他們宣佈了自己即將前往西坪的行動;同時他有意問是否有人想隨他一起回家看看?二營副營長滿意地看到,整個新兵連的佇列沉默、肅立,除了頭頂呼呼作響的風聲,再無一句言語。

“很好,你們都是合格計程車兵!”吳子健的心情有些激動“二營已經派出先遣部隊重返西坪,我向你們保證,八路軍絕對不會放棄西坪村,你們當中的許多人,也將很快隨主力部隊開赴那裡!”

二營副營長所說的先遣部隊,便是臨時從5連抽調出來的兩個班、分別由5連指導員張思邈和副連長陳平帶領著趕往西坪村的。然而,當吳子健與這支先遣部隊在村口會合的時候,望著西坪村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整個村落遭到洗劫的嚴重程度,遠遠出了想象。許多房屋被日軍撤離前縱火焚燬;數百名村民死傷,少部分是中了交戰時的流彈,多數則為日軍洗劫時的刻意殺戮。另有十幾名年輕婦女遭到侮辱強暴,其中數人在遭日軍施暴後殘殺。

另外,5連指導員張思邈報告,營主力由於在當夜戰鬥中倉促撤入關門山,在村內遺留下了將近兩百具犧牲的二營指戰員的屍體未能帶走,目前剛剛整理集中完畢,暫時存放在村尾外面的樹林裡;是掩埋還是焚燒,請吳子健話。

“附近現敵情沒有?”吳子健先關心的是此刻防區的安全。

“沒有,村裡的百姓說,自從鬼子連夜離開,就再沒出現過;”答話的是5連副連長陳平“我動用一個班的力量,每天都向北西南三個方向派出遊動哨,至少推進到三里開外,至今沒有異常情況。”

張思邈這時就突然壓低聲音彙報說“副營長,現在全村的老百姓,對咱們八路軍的看法不太友好;村裡有種說法,說是八路軍把小鬼子招惹來的,如果咱們當初不來西坪駐軍,日本人就不可能打到關門山的腳下。”

吳子健一怔,瞪著5連指導員的眼睛,琢磨著這番話的內涵。

“關鍵是有一些人在村裡積極散佈這種說法,”副連長陳平看上去氣哼哼地“我聽說,是幾個地主和大戶人家在放風。咱們二營的營長和教導員,當初在這裡實行減租減息,斷了他們的財路,所以他們最恨八路軍了。”

吳子健定定神,減租減息的事情他不大瞭解,但是原則性的問題必須要向村民們解釋清楚。他吩咐這兩個基層指揮員,一定要強調不是八路軍引來了鬼子,而是日本兵在侵略咱們中國人的土地——在山西,他們佔了大同、佔了太原,又佔了文城、佔了臨汾;目前日軍還主要是在同蒲鐵路沿線用兵,但任其肆虐下去,像西坪這樣的距離同蒲路二十多里的村落,遲早都會被日軍控制,村裡的老百姓都要成為亡國奴。八路軍來西坪、來關門山,正是為了保衛村民打鬼子的。

不料,指導員張思邈一臉苦笑地對吳子健說他們這一行就帶來了二十幾個人,除去在村子外圍警戒的遊動哨,剩下的人手,根本組織不起村裡的群眾,也沒有時間去向村民做解釋和宣傳。就連搬運犧牲了的營主力指戰員的遺體,村裡肯主動出面幫忙的百姓都寥寥無幾。

吳子健再度陷入沉默。過了半天,他語氣沉重地命令陣亡的營主力的指戰員遺體,暫時存放在村尾外,派人日夜值守,要等營部的人過來後仔細甄別造冊,方可掩埋或火化——之所以考慮到火化方案,在於眼下為冬春之交,凍土開化尚需時日,倘若大規模的破土掩埋難以短時間內完成,就必須考慮火化,好讓犧牲的戰友早日安寧。

做完這個痛心的部署,吳子健深深地嘆了口氣,如此糟糕的局面是始料不及的。看來,對西坪的恢復,遠比河口村要艱難得多。

但就在這一刻,他猛然想到了張繡此前在西坪的時候,這個營部文書已經出落成了“西坪村戰地總動員委員會”的副主任,據說對村民的工作開展得風風火火的——其實,真正擅長搞群眾宣傳的還得屬教導員也就是西坪村戰地總動員委員會的主任,然而現在卻完全指望不上,劉恕說不定已經帶人奔赴河口村、隨即從那裡出去向正太路一帶尋找團部了。

那就立即調張繡出山!

望著滿目瘡痍的昔日建立的根據地,吳子健下了決心。同時,他也決定加抽調紅星峽的部分兵力重返西坪村——這一次自己從紅星峽出來,只是有目的地帶了新兵連到青龍口,交給李天林整訓——當然,還包括至今未曾重新謀面的夏連山的騎兵連殘部,也要儘快從中央軍那裡出來,趕來西坪匯合!

他立即寫了一封信,派人火送往關門山紅星峽,調魏鑫的7連、營部、營屬炮兵班出山,即刻經河口村路線到西坪報到。

一旁的張思邈和陳平感到了振奮。此前,這兩位5連的指導員和副連長一直駐紮在河口村,次來到西坪之後,頓時被這裡的村戶規模和遼闊地貌所震撼,只是苦於身邊只帶了兩個班的戰士,難以施展。如今副營長親自出馬調兵遣將,無疑,二營要在這裡重振旗鼓了!

“吳副營長,對新兵連的逃兵,如何處置?他們現在幾乎全部躲在西坪村的家中……”

5連副連長突然問,這時的他已經獲悉在日軍夜襲的當天,二營剛剛組建的本村子弟構成的新兵連有一大半開了小差,不肯隨營主力向關門山內轉進。

“我看這麼辦,”吳子健在來的路上便對此有了謀劃“凡是攜槍開小差者,必須上繳槍支,否則查實後一律關押;已經跑了的,如果願意回來,可以重新登記,等候進一步命令。”

5連指導員沉吟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地表示,攜槍開小差者,實際等同於投敵,要不要額外課以重懲、以儆效尤?吳子健猶疑片刻,緩緩地搖搖頭,告訴自己的這兩個部下西坪的新兵連在整訓期間顯然存在問題,過於追求滿員編制,忽略了對新兵素質的培育,又沒有及時將他們分頭編入主力連、讓老兵實行言傳身教,所以才釀成了這一慘痛事件。錯不在新兵。

“再忍耐幾天吧!”二營副營長做了總結“等紅星峽的隊伍和騎兵連開過來,先安葬了犧牲的戰友,再檢查新兵,動員百姓;然後,重新構築咱們的根據地——在平型關跟鬼子硬碰硬的徐旅二營,絕不可能因為一場失利、就垮了!”

大張旗鼓地部置完了這一切,二營副營長轉身開始了一場密派。從河口村出的時候,吳子健特意讓肖俊平為他安排了五名敵工隊員便裝同行。因為有一件事一直讓二營副營長隱隱不安,那就是日軍夜襲西坪村的時候,曾經派一支小部隊提前突入了村莊搜尋被俘的騎兵聯隊成員。

按照當時一度落入敵手的營部女文書張繡的口述,引領這支日軍小部隊的是一箇中國人,曾經與她對話,此人清楚地知道在西坪村內關押著日軍騎兵戰俘。

吳子健在河口村就此事曾經與肖俊平做了仔細分析,他們大致認定,張繡所說的中國人,可能為兩種身份,其一是日軍在大舉夜襲之前派往西坪村偵察情況的特務,經過悄悄打探現了日軍戰俘的存在;其二,根本就是西坪村的村民,透過某種渠道成為了裡應外合的漢奸。如果是後者,那就不排除此人目前仍混跡於西坪的可能性,從而對徐旅二營今後在該村的駐在構成持續的威脅。

敵工隊長則結合自己對日軍編成的熟悉瞭解,提出了進一步的看法,即瀨名師團可能一直在派力量專門搜尋失蹤的騎兵聯隊官兵。

肖俊平是親自參與了小榆樹山大王峪步騎混戰的(那時他還是晉軍獨12旅的情報參謀),戰後又與吳子健共同審訊了那些日軍騎兵俘虜。他很清楚,當天徐旅二營在伏擊戰結束後,只帶走了陣亡日軍的馬匹和武器;而根據日軍的慣例,如果當時來不及從戰場帶走己方陣亡人員的屍,日後也必須回到戰場去搜尋。那也就意味著,日軍騎兵重回大王峪遭襲戰場的時候,會現除了遺屍、另有六名官兵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因此,他們就能得出此六人可能被俘的結論,進而派兵四處搜尋。

吳子健對肖俊平得出的一個分析結論印象深刻,那就是日軍各個師團的騎兵聯隊人數均不多,其成員又有不少是出自日本的名門望族,所以很早就養成了善於騎馬的本領,才會在入伍後順其自然地成為騎兵。順著這個思路,不妨推斷此次徐旅二營俘獲的瀨名師團騎兵聯隊成員當中,可能會有重要人物,以至於日軍要派專門的小股部隊冒險提前潛入西坪搜尋。

這個推論直接解開了吳子健心存的另一個疑團退守紅星峽的時候,他召開軍事會議做此次反夜襲戰鬥的覆盤總結,當時營屬炮兵班班長趙野郊除了講述了其炮兵的出色揮之外,還曾經提及,日軍對西坪村的進攻,徹夜沒有實施大面積的炮火壓制;參戰的6連長和7連長也對此做了佐證,指出日軍在前沿始終擺出重機槍而不是火炮來支援步兵衝鋒。那時的吳子健未曾理解,一度以為該股日軍並未攜帶火炮,但事後想來,又極不符合日軍作戰常理。如今經過敵工隊長的這番分析,二營副營長恍然大悟——或許就是因為提前獲悉了在村內關押有騎兵戰俘,日軍擔心誤傷自己人,才在攻擊開始後不使用火炮!

冥冥之中,這幾名日軍騎兵戰俘,成了二營主力的意外掩體——不妨想象,如果沒有這個顧慮,夜襲的日軍先對西坪縱深實施了強有力的炮火覆蓋,此後在攻擊由王雙龍6連獨力支撐的村西防線時再輔以炮火打擊,二營要遭到的損失,毫無疑問要比今天慘重得多。

驚出一身冷汗的吳子健,當場對肖俊平下了兩道命令,一,做好赴紅星峽重新審問六名日軍騎兵戰俘的準備,爭取挖出其詳實身份;二,派敵工隊員到西坪村,暗中偵察爭取挖出潛伏的漢奸!

此刻,重返西坪村的吳子健,就悄悄放出了那五名敵工隊員,假如村內有潛藏的特務,必須儘早予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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