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扁嘴:“不止阿尋,華嚴寺悲田坊的人都很好,是可信之人。”
“可是願意跟隨你來嶺南的,也只有一個他。”
氣氛沉默了片刻。
李白無奈地揉了揉七娘的腦殼:“師父是想告訴你,嶺南不比長安,百姓長期被鎮壓,今日換了朝廷派人苛政,明日又扶起一位本地軍戶大肆暴行,底下的人能捏到手裡的實惠幾乎沒有,久而久之,人就會變得麻木。”
“當沒人想往上爬的時候,你遞再粗的繩子,也不會有反饋。”李白看向七娘的眼睛,意味深長,“或許,有一日還會被拽入井中。”
李白想要藉此機會,讓七娘警惕些太平黨羽留存於世的子嗣,然而,小傢伙的重點卻完全偏了。
小女郎歪著頭想了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他們這樣的手下,不能像對阿尋那樣交心,就得像驢拉磨一樣,一直吊著根胡蘿蔔在前頭。”
李白:“……”
得,白搭話。
當師父的已然確定,七娘就是個小地主婆的醜惡嘴臉,索性撂挑子隨她折騰去。反正他這個縣令的臉面在潮陽已經丟的不剩什麼了,還能變更差嗎?
事實證明,李縣尹還能更丟臉。
公田上晾曬的三種肥料陸陸續續備好之後,七娘便叫阿尋帶幾個縣衙內可信的人,去配製幾種不同的配方。
按照七娘學習到的六種配方,水稻產量隨著磷肥和鉀肥的增加而提高的幅度,都是遠遠小於高氮肥的。這就為他們節省了大量時間和原料,只需要配製餘下的兩種配方——
高氮低磷低鉀肥,以及高氮中磷中鉀肥。
這兩種肥料的製作不難,難的是大量投入試驗。
到了這一步,只用官署那一點公田實踐是遠遠不夠的,樣本太少,浪費時間不說,即便成功了,也很難叫潮陽縣的百姓們口口相傳,深信不疑。
這件事要辦,還得轟轟烈烈地大操大辦,藉以擴大影響力和號召力。
七娘打定主意,便趁著李白在縣衙內忙得焦頭爛額,自己帶上兩個小吏,去了城郊新興鄉耆老家中。
大唐初期,原本設每五百戶為一鄉,每百戶為一里,只置鄉長和里正,是沒有什麼耆老的。
到了貞觀十五年,太宗下令廢去鄉長之職,另置耆老一人,負責鄉內百姓的禮儀教化,而司法權收歸到了縣司手中。這種情況下,就變成了縣下達命令,再由專差傳“符”(公文)到鄉,由該鄉的五位里正共同執行。
因而,這時的地方一級里正也被稱為“鄉頭”或是“五里官”。
七娘手中無符,便特意繞開五位里正,找上了新興鄉的耆老。
這位老翁白鬍子一把,拄著柺杖,耳朵都有些背了,聽人介紹還當七娘是新到任的縣令。只因是當地望族大姓出身,以年紀德望才被選做了這麼個官身。
七娘把耆老哄得開心了,才開口道:“阿翁,我耶耶想請您幫個小忙呢。”
“啊?”
“就是想請您出面作保,說服各家各戶騰出一丈寬、一丈長的稻田,給裡頭施用縣衙下發的肥料。只要能種到收稻期,等縣衙來人清量,有缺漏的糧食李縣尹都會掏腰包補上;若是多了,也不用退回縣衙。這對百姓們來說,可是穩賺不賠啊。”
耆老伸著耳朵聽了半晌,疑惑問道:“李縣尹很有米啊?”
七娘連蒙帶猜,覺得這話大約是很有錢的意思。
於是連連點頭道:“有有有,我阿耶腰纏三十萬貫下揚州,出手闊綽得很,對自家人向來大方。這回一來潮陽縣,就以收垃圾為名,給縣城百姓發了銀錢呢!阿翁,您就只管作保,餘下的都交給我阿耶!”
耆老又看向七娘身後,見她左右果真跟著縣衙的胥吏,沉思片刻允諾道:“那就請縣尹派人將肥料運來吧,利民的好事,大夥兒都是一呼百應,應當不難辦。”
七娘歡喜應了一聲,便帶人往潮陽縣子城內趕。
許二孃今日要跟著灶上學一道嶺南特色的蜂蛹,據說是用蜂子加鹽爆幹,火燎之後得到的。七娘長這麼大還沒吃過蜂子,自然忙著回去湊熱鬧。
縣衙後堂內。
許二孃看著於主簿帶來一簍活蜂子,忍不住腳下退了半步。她是說要學,可沒聽說是活的啊!
於主簿勉強笑了笑:“活的比死物味道要好一些。”
說完,眼神閃躲地瞧了七娘一眼,又看向李白:“聽聞縣尹在淮南道豪擲數十萬金,只為吃一道名菜,可曾嘗過嶺南一帶的蜂蛹蟠蟲?”
李白正在一邊看著二孃樂,聞言茫然:“什麼?”
於主簿熟練打小報告:“是七娘子在新興鄉所言。”
七娘一看情勢不好,悄咪咪扭頭想走,被李白扣著後腦勺按住。
“我昨個還在潮陽縣收破爛,今兒就成了一擲萬金的紈絝世家子,你也真敢編啊!”
七娘哼哼唧唧賣萌,試圖矇混過關。
旁邊於主簿應和道:“所以,現在整個潮陽城都覺得您人傻錢多,還有點收破爛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