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他們的,與我有什麼關係?”薛妙毫不在意,低著頭在荷包裡翻啊翻,翻出個什麼,獻寶一樣送到楚烜面前,“給你!”
白嫩的掌心放著一塊蜜餞,楚烜在她的眼神督促下拈起放進嘴裡。
蜜餞外裹著一層糖霜,初入口是甜的,待糖霜化掉,便能嚐到透著梅香的清酸。
“好吃嗎?”薛妙期待地看著楚烜。
楚烜頷首,薛妙有些得意,炫耀一般拍拍荷包,“賀嬤嬤買給我的,還有很多,以後你喝了藥覺得苦,我就給你一顆,好不好?”
楚烜哭笑不得,但見薛妙如此歡快,便沒有破壞她的好心情,點頭應了她。
難得遇上一個無風的晴天,薛妙拿了件斗篷給楚烜披上,自告奮勇推他去院裡散步。
楚烜遇刺醒來後大多數的時間都坐在輪椅上,為了方便他在府裡行動,常旭率著一干侍衛把府裡各處臺階能填的一概填平,實在填不平的便做成緩坡,門檻更是一概鋸平。
薛妙幾乎沒費力氣就推著楚烜到了院子裡,院裡有一張石桌,郭展搬來棋盤,楚烜坐在石桌前與自己對弈,薛妙在一旁看著。
薛妙沒有專門學過棋藝,卻看過幾本棋譜,大略能看懂一些棋面。楚烜左手執白子,右手執黑子,起初白子幾乎穩操勝券,逼得黑子連連敗退,到後來黑子只殘留幾顆活子,固守一隅,苦苦掙扎。薛妙看著,覺得到了這個局面,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
看出她的百無聊賴,楚烜問:“誰贏?”
薛妙不假思索道:“白子。”
然而下一瞬,楚烜右手放下一顆黑子,薛妙再去看,卻發現棋盤之上局面瞬息反轉,之前被白子逼入絕境的黑子竟大片大片地活了,隨後不過幾個來回,白子便徹底輸了。
一盤棋下了近半個時辰,棋下完,常旭剛好回來,臉色不太好。
薛妙低著頭專心分揀棋子,似乎對常旭回來這件事無知無覺。
楚烜隨口支開她:“手有些涼,你替我把手爐拿來。”
待薛妙離開,楚烜隨手撿起幾個黑子投入棋笥,頭也不抬地問常旭:“薛平昱說了什麼?”
常旭回道:“齊國公只問了一句王爺近來身體如何,他夫人倒是說了些話……”
“說。”
常旭便默書一般把蘇氏的話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蘇氏說王妃長於鄉野,疏於管教,性子頑劣又不懂規矩,若有什麼做得不得當不體面的事,請王爺該罰便罰,莫要顧念齊國公的臉面。”
無怪常旭臉色不好,實在是蘇氏這話渾不像個剛嫁了女兒的娘該說的話。再者,若薛妙是性子頑劣不懂規矩,那娶了她的秦王又能好到哪裡去?蘇氏這是一句話打了兩個人的臉。
“疏於管教,性子頑劣……”
楚烜扔掉手裡的棋子,陳述事實一般無波無瀾道:“薛平昱在本王這裡何時有過臉面?”
……
冬至過後,越發冷起來。
楚烜身體虛弱,不慎受涼,一場風寒足熬了半個多月才見好,方時安氣得一日不停地挖苦了常旭半個月。
楚烜剛好,薛妙又有了感染風寒的跡象。她從小長在南方氣候溼潤四季如春的地方,受不了寶京乾冷的冬天,嗓子啞了好幾日。
府裡兩位主子先後感染風寒,賀嬤嬤便和楚烜商量著去城郊的溫泉莊子過冬,等開春天氣轉暖了再回來。
臨走前,薛妙收到一封信,是她林家兄長寫來的。
先前在齊國公府,她雖頂著個嫡姑娘的名頭,但到底一無親近之人二來做個什麼都有人盯著處處受限,三個多月只往林家送過一封報平安的書信,林家諸親似是察覺到了她的處境,沒再回信。前些日子還是賀嬤嬤說起,薛妙再三確認不麻煩後寫了長長一封信,自此兩邊的書信再沒斷過。
信裡寫的都是些繁瑣的小事,諸如林父又收了位學生,但這學生頑劣愚笨,惹得林父頻頻生氣,又或者她阿姐近來在議親了,只是阿姐眼光頗高一直尋不到個滿意的,這段便是林嫻自己寫的了。
林嫻寫得細緻,薛妙只看字都能想到她阿姐抱怨的樣子,待看到末尾,薛妙“咦”了一聲。
一旁為她梳頭的念兒問:“怎麼了?”
薛妙道:“鄰家兄長年後要來寶京考武舉。”
薛妙自來了寶京,再沒見過從前認識的人,這回有個熟悉的人來,說不高興是假的。說起那位兄長,她不由笑了下,心情極好的模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我很是照顧,記得有一回我們……”
她本想跟念兒講一講小時候摸魚掏鳥的趣事,餘光瞥見楚烜走了進來,不想他知道自己從前頑劣跟男孩子無二樣,立時噤聲。
不想楚烜已聽了個大概,本來沒當回事想著隨她去,見她如此,反倒心中升起幾分異樣,問道:“這人武藝如何?”
薛妙毫不吝嗇地讚道:“孟阿哥打小習武,去年還幫縣官剿過匪,那班頭直誇他武藝高強膽識過人呢!”
楚烜“嗯”了一聲,不知為何聲音冷了下來,道:“既然如此,到時我命人照拂一二。”
薛妙便眉開眼笑地向他道謝。
……
臘月初八,在府裡吃過早飯,接了皇帝過節的賞賜,楚烜便和薛妙坐上馬車往城外的溫泉莊子去了。
這座溫泉莊子依著一處天然溫泉建成,原是先帝賜給楚烜的生母先皇后的,後來便到了楚烜手裡。從前楚烜忙於政事,要麼便在軍中,極少來莊子,這還是他頭一次在莊子裡過冬。為保證妥帖,賀嬤嬤提前一日前去準備,等楚烜和薛妙到了莊子,一切都已安置妥當。
薛妙感染著風寒,又坐了小半日馬車,本就不大爽利的身子越發昏昏沉沉,勉強吃了幾口飯便去睡覺。
拂冬把帶來的衣物收進櫃子裡,坐在床邊守著薛妙,這一守就是兩個時辰。待薛妙醒來,已是傍晚,天陰了下來,青灰一片。
薛妙洗了把臉,清醒了些,帶著拂冬出了臥房。
莊子很大,僕從卻沒幾個,賀嬤嬤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兒。薛妙找了找沒瞧見人,乾脆作罷,帶著拂冬四處慢悠悠地轉。
說是溫泉莊子,其實是先帝為先皇后建的一座小行宮,亭臺樓閣,殿堂軒榭,迴廊之上鏤窗雕花,無一處不精緻。薛妙倚在池邊餵了會兒魚,想起進莊子的時候管事說莊子裡不同方位修了三個溫泉池子,似乎有一處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