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閃進房間裡,摁亮手電筒,再用布矇住出光口,防止光線太亮,迅速在檔案室裡找了起來。
這裡的檔案管理很混亂,從第一個櫃子看到最後一個櫃子,基本都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檔案,蔡敏似乎沒有說謊。楚明意在房間裡來回找了兩三遍,只找到了三本跟孤兒院有關係的檔案,一本不知道猴年馬月的賬本,被燒了一個角,裡面很多內容也被火烤糊,飛快翻過,大都是些瑣碎的進賬、出賬,今天買了奶粉,明天買了菜。第二本是當時的教職工檔案,同樣被火燎了大半,翻到底也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唯獨第三本還儲存完好。
這是一本A4紙大小的冊子,沒有標題,夾在一堆管理混亂的小朋友檔案裡,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的檔案。裡面的內容更加簡單,只在頁頭寫一個年號,然後在後面寫上十來個名字,每頁都是如此,疊成厚厚的一冊,粗略估算起碼有上千個名字。
紙張很新,裡面的名字全是一樣的墨水,一樣的筆跡,塗改很少,顯然是後來有人照著什麼臨摹上去的。楚明意唯一隻能透過年號判斷,這也許是孤兒院時期的東西,因為最後一頁的年號,恰好是孤兒院解散的時候。
名字太多,楚明意不敢在這裡細看,把冊子往腋下一夾,將檔案室收拾回原樣,又悄無聲息地翻牆出去,跟等在門外的林錚道:“走。”
林錚把車開過來,楚明意坐進副駕,開啟車內燈,開始迅速地掃上面的名單。林錚往他手中瞥了一眼:“這是孤兒院的花名冊?”
“不知道。”楚明意一目十行,“還沒看到我熟悉的名字。”
“回去查一下就清楚了,”林錚道,“科長,你三天沒睡覺了,身上還有傷,先別看了吧,睡一會。”
楚明意敷衍地點點頭。
林錚嘆了口氣。
車啟動,車載藍芽連上科內頻道,喻義銘一直沒出聲,顯然也還沒查到楚明意想要的東西。
開到快到特偵局的時候,林錚忽然聽見“譁”的一聲,楚科動作極大地合上了名冊,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
“怎麼?”林錚抽空去看。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楚明意的臉色顯得極差。他把花名冊捲起來,低聲道:“沒什麼。”
說著,他把車窗搖下來,讓外面的冷風打在自己臉上。
林錚沒有看到的地方,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楚明意閉上眼——
他在花名冊上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楚明瀟”。
這個名字出現在十七年前的年份下面,那一年,宋司剛好九歲。好巧不巧,蔡老說宋司有過一個有錢的、脾氣好的領養人,而宋司進入特偵局的時候,又是大哥給他做的擔保。
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宋司的領養人?也許並不是沒有見過。
以楚明意的邏輯能力,很多線連到一起,一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
作者有話要說:
童養媳!(不是
其實宋司第一次找到自己檔案的時候也這麼猜來著哈哈哈
第089章 “宋司” 他的確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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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我也找不到……他……錨點……錯的……?”
“藥……濃度……他受不了……不……”
“吳金……你……別……”
……
宋司彷徨在看不見邊際的血色之中, 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那聲音穿過液體咕嚕咕嚕的氣泡音,從極遠極遠的地方傳到他的鼓膜邊,成為他與現實世界的唯一聯絡。他在這斷斷續續的人聲裡找回一點自我意識, 只從中辨出了“錨點”兩個字,記憶緊跟著被勾動, 有什麼東西從混沌裡冒出芽尖……
“他……要醒……”
“不……”
一把水果刀劃破血色, 割斷了那點可憐兮兮的芽。宋司勉強凝聚的自我意識受了驚,像兔子般四散消失,更濃郁的迷茫和孤獨從四處緊逼而來。他感到疼痛和寒冷,右手的手腕在無意識地抽搐,類似於血液的東西源源不斷從體內流失。
再這樣下去, 也許馬上就要死了。
宋司發起抖來, 四處張望,發現自己躺在灌滿了血水的浴缸裡,右手手腕被割破了,浴缸的水讓傷口無法癒合。他瞪著眼看傷口, 從裡面流出來的卻不是血, 而是一筆一筆黑色的墨跡。
墨跡在的液體裡像蝌蚪一樣遊,很快組成一個字母:“Hi”
宋司怔愣地望著, 很快, 那墨跡又開始變化,構成了完整的句子:“你想知道什麼?”
宋司嘴唇輕動,明明大腦裡一片渾濁, 連自己姓甚名誰都想不起來, 卻莫名記得他寫在手腕內側、就貼著傷疤的問句:“為什麼與瀟結婚?”
字跡顫動起來, 似是在嘲笑, 連帶著浴缸裡的水波也在晃。
血水更濃了, 從外界倒進來更多不明的液體,擠掉最後一點氧氣。宋司感到窒息,那行字還在笑,就這麼冷漠地注視著他,直到他因為缺氧失去意識。
現實和幻境的夾縫裡,他聽到了最後一點真實的聲音:“一定要找到錨點,不惜……”
後半句沒能聽清,宋司陷入了清醒的昏迷。
他知道自己因窒息而昏迷,同時又意識到自己正睜著雙眼,真真切切地站在水泥地面上,右手攥著衣服的一角,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路邊接孩子放學的人流。這附近有一個幼兒園,他想,這個念頭如此自然地出現在腦中,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是的,這附近有一個幼兒園,就在孤兒院不遠處,卻是私立的。孤兒院沒有錢,不能送他們去上學。每天下午四點,他們只能看著正常家庭的孩子們從孤兒院門口路過,被家長挨個牽著手,一蹦一跳地,滿臉都寫著無數開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