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終究散去,蒼芎中竟然閃起了幾點孤星。
畫舫船艙中依舊燈火通閒。
只是幾個男人之間的聚會,歌,遲早要唱完的,舞也很快會跳完的。
周身大汗的祝枝山終於累了,走下桌子之後,他對查戰眨了眨眼,終於軟癱在凳子上,差點成了一堆爛泥。
不一會兒,祝枝山又復狂飲一番,唱到“對酒當歌,若無美人,人生幾何,此番對湖觀星的美景,卻無歌姬相伴,更少左擁右報,實在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啊!”
“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好雅緻啊”玉摧紅笑道,“思路就是寬廣。”
“雅緻什麼,”嶽戴梓怒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這幫文藝雅痞成天惦記並美人!等會兒醒酒,扔他下湖喂喂魚蝦。”
查戰看看怒容滿面的嶽戴梓,遲疑說道,“嶽兄勿惱,你我船艙裡細談。”
兩人走入內倉雅座坐定,嶽戴梓問道,“少將軍請說正事。”
查戰遲疑道,“我想……”
“你想得到更多的佛朗機炮,更多的連子母彈。”嶽戴梓盯著對方的瞳孔,一字一頓道,“還有更多的火炮!”
查戰堅定的點了點頭,道,“必須!”
嶽戴梓道,“應州駐軍當初得到兵部配的那五百門佛朗機炮,你還有印象吧?”
查戰點頭道,“有。”
嶽戴梓道,“南京兵部武備,當年接到威武大將軍的緊急軍函,要求急調大批佛朗機炮進入山西,補充我明軍的火力。威武大將軍部的京軍要求兩千門,你查戰應州部要求五百門。”
查戰點一點頭。
嶽戴梓道,“武備倉庫之中,只有兩千門佛朗機炮,當時我是從五品的號外郎,武司庫的二把手,頂住上方壓力,先將應州部的配齊給足,你承不承情?”
查戰皺眉嘟囔道,“那五百門佛朗機炮,其實全數配給江瀕部,被他一併帶去了小沛城。”
嶽戴梓道,“江瀕當年駐守之小沛城,隸屬哪個防區?”
查戰道,“他們隸屬大同戰區底下的應州分部,是我的防區。”
嶽戴梓冷笑道,“若不是顧念著在你的防區,他們又是你的下屬,那五百門佛朗機炮,麻煩等上三五八年吧。”
查戰當時一怔,邊軍的裝備一直遜於京軍,這是因為,兵部擔心九邊大將們實力充實之後會擁兵自重,所以既算武備處剋扣拖延了邊軍的軍械配,兵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不是嶽戴梓顧念著與他的同門之誼,及時配五百門佛朗機炮,否則還不知道要等猴年馬月。
查戰合身一揖,道,“多謝了。”
嶽戴梓將手一擺,道,“應州大戰之中,你麾下鐵騎數千,又操持著九邊獨有的五百門佛朗機炮,算不算抓著一手好牌?”
查戰咬唇,面露難堪之色。
嶽戴梓越說越大色,道,“誰知戰事一起,小沛城陷落,守軍突圍,傷亡慘重,百而不能倖存其一,連我辛苦送去的佛朗機炮,也被一次賠得個乾乾淨淨!”
查戰只能沉默著,連牙關都咬出血來。
嶽戴梓道,“一旦戰爭爭,各類軍械本來就會損耗巨大,考慮到應州大戰最後還是打贏了,我本來倒也不準備著怪你。”
查戰悶聲道,“我……”
嶽戴梓反身檢查完門窗,這才道,“看看當今的錦衣衛指揮使江瀕,又看看東廠二號頭目黃謙,哪一個不是你當年的下屬,憑著那五百門佛朗機炮,他們衝殺敵陣,九死一生,如今加官進爵,飛黃騰達。”
查戰的臉色越蒼白。
“既然大家都是在同一個戰場上拼過來的,你們之間的關係本應該好得賽過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如今,他二人支使錦衣衛和東廠重點監控大同查家的一舉一動,但凡有半點差池,便要致你父子於死地。”嶽戴梓道,“兄弟呀,你當初是如何得罪的他們?”
舊事不堪回,這,讓查戰怎麼說得出口。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在錦衣衛與東廠的聯合監控之下,嶽戴梓今夜願意出面來見他,己屬仁至義盡。至於,還要想著他私自販賣一批最新軍械給大同邊軍,已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容易聽全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嶽增又皺眉犯上了愁,他拉著祝枝山小聲道,“賢婿呀,這肥肉只怕不想吐也要吐出來了。”
祝枝山沒回話,只是眼望玉摧紅。
玉摧紅手搖酒杯,紅酒在玻璃杯中輕柔的晃盪,他看著祝枝山隔著眼鏡片注視他的眼睛。
商業巨頭嶽增低頭悶想。
查戰難過地猛一口灌自己。
而嶽戴梓倨傲地看著眾人。
玉摧紅沉靜一會,玩味著道,“眾位酒友,在下有一良策,應該可以解開此局。”
嶽增一聽說此事尚有門路,猛然坐起來了精神,道,“玉摧紅,不必客套了,直接講出來!”
玉摧紅看了看嶽增,不慌不忙道,“此事可能煩勞更高層。”
查戰等眾人傾聽玉摧紅說下文,偏生病急碰到慢郎中。
玉摧紅看了看嶽戴梓,又看了看查戰,道,“你們兩家,要想完成這件事,必須置身事外,預先取之必先與之。”
祝枝山搖頭道“深奧,有趣,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