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烏雲剛剛掩住月色,風中有了一點涼意。
一聲馬蹄聲打亂這片平靜美好的夜色。
這裡,只是一處被荒廢了的祠堂,庭院中蔓生著荒草,草叢中落葉片片,被夜風吹著,出陣陣蕭索的沙沙聲響。
一個身紅紵絲紗羅衣,外套青綠錦繡服的中年人翻身下馬,踏過落葉荒草的庭園,走上滿生苔蘚的石階,又穿過蛛網四結的門楣,這才走到陰森破落的祠堂。
一股黴腐的氣味撲鼻而來。
中年人的眉頭略微一皺,這個祠堂中,也是蛛網密佈,神案頹敗,已不知有多久沒有香火供奉了。
夜風中寒意甚重,風吹入戶,蛛網飄飛,祠堂中空無人跡,
中年人不禁懷疑,“若非是我聽錯了?”
他這念頭尚未轉完,便聽得有輕微的鼻息聲,自那頹廢腐朽的神案下一陣陣傳了出來。
他微微一遲疑,悄然而入,輕輕掀開那神案前的布幔,一個白如銀的青年人盤腿而坐在這裡。
中年人笑道,“黃廠公。”
黃謙眼皮一抬,不屑道,“黃某以半殘之身,至今還只是個副職呢。”
中年人聞聲只是不屑地一笑。
這中年人名羅養性,是陪著江瀕從小沛城一路殺出來的舊部下,如今掌管著南京舊皇城的直駕,侍衛。
沒有門,祠堂外面的兩扇木門,不知被誰偷去了,伴著吹動殘窗的嗶啪之聲,合成一闋淒涼的夜曲。
黃謙抬頭看他一眼,淡淡道,“看不上南京這個陪都?”
羅養性含笑合,雖然也是新“十八虎”之一,但如今的南京舊皇城中己經很少有大明皇族居住,使他負責儀仗的獻俘、郊祀、祭祀太廟、經筵、科舉的殿試……之類活動幾乎沒有。他手下這幾千名錦衣衛,守著一個空蕩蕩的舊皇城,閒得就象是混吃等死。
羅養性嘆道,“早知如此,當初不如選了去馴象所裡養大象。”
黃謙道,“幾年都熬過來了,你還是這麼沒有耐性……”
羅養性道,“兄弟們現在成日裡就是守著五姑娘呆。”
黃謙淡淡一笑,五姑娘封鈴舞機靈跳脫,行事也是想一出就來一出,可不是一般人能守得住的。
羅養性道,“這陣子,這小姑奶奶終於消停點了。”
黃謙“哦?”了一聲。
羅養性沉吟片刻,才小心道,“不知道如今的宮裡面多了個人,會不會犯了皇家的忌諱?”
黃謙不由臉色一沉,道,“不要忘記了咱們只是皇家的奴才。”
七星堆下,小沛殘部力保威武大將軍,僥倖從血泊屍堆中爬出來十八人,成了當今勢頭最為兇猛的新“十八虎”,大家的榮華富貴全部都是皇家賜予的,始終是奴才身份,如果故意去觸犯主家的忌諱,那便是純屬找死了。
羅養性低聲道,“是五姑娘帶回來的。”
黃謙道,“是男是女?”
羅養性道,“是應天知府燕攀龍的公子?”
黃謙道,“燕歸雲?”
羅養性點頭道,“正是這小子。”
黃謙鬆了一口氣,轉憂為喜道,“燕大少爺人才優秀,倒可以算得上咱們五姑娘的好玩伴。”
羅養性又將前幾天燕歸雲鬧著出走一事重述一遍。
黃謙笑道,“你將他灌得爛醉,五姑娘一定相當高興,不過,此舉還不算高明。”
羅養性詫異道,“如何才算高明?”
黃謙道,“你以為燕歸雲是真的想走嗎?”
羅養性哦了一聲,一場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龍抬頭之戰,做為主角的燕歸雲,竟然能因為貪睡而遲到,可見,他這位公子哥,行事全無條理。
現在,只有找到裘三兩再打上一場,他才有可能勉強找回一點面子,可惜,現在是裘三兩不願意見他了。
燕歸雲鬧出走,其實也是下不了臺,就算他出了宮牆,同樣找不到翻身的機會,面對著無數蔑視的目光,你讓死愛面子的燕公子情何以堪?
黃謙笑道,“所以,咱們需要做的,就是讓裘三兩永遠不與燕歸會面。”
羅養性恍然大悟道,“斷了燕歸雲翻盤的念想,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呆在皇宮中,陪著五姑娘。”
黃謙道,“能讓五姑娘放心了,開心了,這才是我們這些奴才們的福氣。”
羅養性點頭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