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顧茫茫皆為空(一)

小說:表同作用 作者:平老爺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易》

王星平記不清他再次醒來的時間,中間他應該間或醒過來幾次,但眼睛沉重得很,幾次想睜開都未能如願。只是這次稍微清醒了些,感覺能夠挪動了,然而依舊稍微一動便是一身的疼痛。

自己這是怎麼了?最後的記憶他還能記起,只記得聽到周圍的人一起大聲驚叫起來,然後便是被一片藍光包圍,再以後便只有醒來後的記憶了。

腦袋裡的思緒有些沉重,不是頭暈,而是有著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腦袋裡隱約有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思緒在飄來飄去,唯一稍顯安心的是好歹自己還能思考自如,以確定他對自己身體的絕對掌握。

試著睜開眼睛,便有一些刺痛,倒不是受了傷,實在是陽光刺眼,王星平記得他準備“穿越”蟲洞前還是除夕夜,定了定眼神,試著睜開一隻眼,卻是不停的換著,漸漸適應起來。第一個反應,此地絕非納閩島,羅克理經營納閩島幾年,島上凡是沒有種上植被的地面全都進行了硬化,唯一的例外只有部分海邊的土地,因為岩石質地和處在護牆之外的緣故,但如果是在這樣的地方,即便他此時只是躺在地上,那也是能聽到海浪聲的。

而現在面對的天空,不僅日頭很大,倒看不出半點海邊的景象,難道是當時生了能量波動,產生了爆炸?

“不對……”直覺告訴他有哪裡不對,周圍的植物似乎茂盛得過了頭。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不知是本能還是第六感,總之他沿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來到一片林中空地,站在一片『亂』石地面上,潺潺的水聲告訴他,前面應是一片河灘,聽到溪流的聲音,他的口便覺得更加渴了,也不知道自除夕後過了幾天。比起他現在想知道在哪,倒不如說喝口水的慾望更加迫切。

撥開一片『亂』草叢,浮現在眼前的便是一條潺潺溪流,透過林中斑駁的陽光,溪水有著一層淡淡的碧綠『色』。王星平趕緊撲了過去,跪在河灘邊上,也顧不得膝蓋被『亂』石膈得生疼。幾口水下肚,頓覺渾身舒暢起來,爽快的感覺浸透了全身,就在他準備起身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抬起的視線中,距離當下站立位置幾步之外,躺著的正是一個成年男子,壯實的身體,雖然下半身浸在水中……但王星平絕不會認錯自己的屍體,沒錯,僵硬而又泛著青『色』的身體,與當下的陽光和溫度極為不襯,更何況,作為一名曾經的軍人,分辨人的死活並非什麼難事,而自己的身形樣貌,更加不會認錯。

難得王星平心『性』冷靜,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問題隨之而來……屍體是我,那我是誰?

不需要困擾太久,因為身體和衣服不會撒謊,更重要的是,那個飄忽的記憶開始愈的清晰起來。

…………

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明萬曆三十二年冬月二十生人,虛歲十四,這次是跟隨家人自播州回返貴陽家鄉,在路上遭遇土人劫殺,年幼的小主人在家僕護持下總算逃脫,待跑到這裡已是精疲力竭,再醒來時便是現在的情形,親眼目睹父親倒在蠻子的屠刀下,記憶便生動了起來,更重要的是那個名字清晰浮現了出來——王星平,沒錯,同名同姓。

難道真的穿越了不成?正在想著這個問題,王星平忽然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追殺家人的賊人就在附近,說不定還會撞上。想到這裡,便心中一動,慌忙拖起自己的“屍體”清理起來,電子打火器,剩下的半包香菸都還在,當然這並不重要。清理出的一隻最新版的指星手電,開啟還能用,再『摸』『摸』腰包裡的應急能量棒也還都在,王星平的安全感恢復了不少。必要的時候軍版的手電也能保護自己,之所以保持著警惕也完全是因為體內另一個王星平的記憶,或者要反過來說,他是鳩佔鵲巢,現在的這副身體,自己佔主導,好在稍微活動後感覺這身體原來的主人體質尚可,尚未完全育的少年也比成年人更加輕盈靈巧。

想到這裡,他取下原來那個自己手腕上的錶帶,原本能待機3oo小時的無線耳機還不時的傳來沙沙聲,衛星定位也無法使用,在結合這少年已經有些破爛但形制奇特的裝束,看來是穿越無疑了,就不知道是就自己一人還是與同伴一起過來了,關於這點,實在沒有記憶能夠印證。

換上原本的作訓服,在這少年身上顯得寬大得過於。他不得不用繩索加以捆綁,再將少年原本的衣物罩在外面,天氣尚涼,衣物臃腫些,勉強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整理完一切,還不及欣賞一番,突然聽到岸側一聲呼哨,下一刻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在了當場,從不遠處的一處灌木中突然衝出披頭散的一人,隨著他的招呼,來人身後又6續跑出十數人,雖然身上也披著衣物和類似皮袍的東西,但明顯看來不像是漢人,而每人手上還沾著血跡的刀槍,讓王星平不得不慶幸他醒來的及時。王星平正想,在東南亞都多少年沒遇到過的野人終於在他正式登上穿越舞臺後偶遇了。

來人並不知道王星平的想法,到二十步時,當先一人突然手腕一抖,一簇殘影劍一般的投來,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王星平心中不禁叫了聲好,但馬上意識到這東西是衝自己來的,雙腿一緊,就是朝後一個踉蹌,待回過神來再看,卻是一根削尖的竹矛,直直的『插』在他坐在地上張開的雙腿中間,竹竿的末端此時正隨著節奏搖晃,空氣中又是嗖嗖的幾聲,王星平顧不得股間傳來的疼痛,連著幾個側滾翻竄到旁邊一處石頭後面,後背貼著冰冷的石頭,卻緊張得滿頭大汗,來人是誰他完全不知,兩個時空的記憶在急切間想不真切,但甫一照面便要致他於死地,顯然與殺死這個身體主人原先家人的賊人是一夥,無論如何,他現在需要的是趕緊解決面前的生死問題。

敵人就在十步開外,數量應該是自己的十倍以上,而他能依靠的手段著實不多,當然他並不知道此刻他的對手也在驚訝於這位漢人少爺突然厲害起來的身手,明明是個弱質少年,方才不是有幾個家丁礙事,早就將其做翻了,而更想不到的是,這位小少爺不知是不是昏了頭,又折返了回來,原本正在為走脫了一人而懊惱的頭目,立刻換成了凶煞一般嘴臉。在這一帶行劫了幾回,從來都是殺個乾乾淨淨或者有那貌美的女子就劫掠回去的,看這一家像是有些身份,留下活口畢竟不美,難免會有後患。

王星平卻並不管這許多,人到了生命受到威脅時往往能激最強的潛力,何況他的前世本就是軍人,唯一不適應的這具軀體也在“熱身”後開始找到了感覺。

聽著耳邊的風聲,“少年”頭皮一緊,分明看見一個黑影從頭頂壓來,來不及抬頭,眼睛只是往上一翻,就見剛才投出竹矛的男子正跳到背後的石上,用右手舉起一把利刃向他頭上砍來。那一瞬間,對手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看得如此真切,倒置的猙獰面孔讓那人臉上的紋身和裝飾都生動了起來。王星平甚至能在腦海中勾勒出自己此時痙攣的臉頰和咬緊的牙關。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站在王星平頭上那個身上披掛著無數花花綠綠布片的男子便瞬間定在了那裡,粒子偏振鐳射刀灼熱的溫度甚至沒有給對方的傷口濺出鮮血的機會便已經把創口附近的面板烤焦。這是軍方最新的近身防禦武器,依靠強大的鐳射束進行攻擊,其靈感源於二十世紀中一部名為《星球大戰》的美國電影,但因為續航力不足原因,只在小範圍進行了列裝,回大6那段時間託過去的戰友弄了一把瑕疵品,也花了不少錢,就在剛才清理屍體時一併收了起來,現在確是正好派上了用場。此時刀柄上泛著淡綠『色』光芒,能量顯示還有28%,按照通常的使用說明,這把刀的能量還足夠持續使用一個小時不到,而自開啟後一分鐘,便已經開了張。

平穩了一下呼吸,王星平開始逐漸回憶起在部隊時教官傳授的冷兵器格鬥,便翻轉手腕,將刀柄向旁邊一拉,切開已經成為屍體的那人,順便削去了從石頭右邊繞出來的一個倒黴蛋的半邊腦袋,也許是連殺兩人激起了王星平潛在的嗜血慾望,不過無論如何,此時的王星平終於恢復到以前在部隊演習時的那種熟悉感覺。

轉過身來,也不顧稀稀拉拉『插』在衣服上的幾支羽箭,作訓服中填充的剪下增稠『液』——一種可以多次使用,能在接觸物理攻擊瞬間凝成強力防禦層的預處理『液』體——內襯,防禦這樣程度的遠端『射』擊足夠了。他用左手寬大的衣袖護著面門,右手提著鐳射刀朝人群衝了過去,所有人都被他的氣勢嚇到,淡藍『色』的光柱在空中揮舞著,不斷收割著生命。

這群人的頭目的和王星平眼對眼望著,一聲尖叫後衝了上來,也許是此人身上披掛的皮甲讓他有足夠的信心,雖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用了什麼妖法,但就他有限的知識看來,那不過就是一把利刃的形狀。不管對方用了什麼妖術,也不過是一人一刀,作為馬鬃部聞名的勇士,他必須面對這個少年突如其來的挑戰。

當然,公平決鬥從不是蠻人推崇的作戰方式,一個人面對一群人從各個方向的攻擊,王星平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動作,等待著對方衝將上來,就在幾把刀一起向他揮來的瞬間,他一個低身順勢使出一招“旋風斬”,剩下的,就留給了時間……

…………

微風沿著溪谷吹到臉『色』鐵青的殺手臉上,王星平卻沒有任何心情去感受這短暫的舒爽。等最後三個已經被嚇得瘋癲的土人朝灌木叢中逃走的時候,王星平的身邊已經留下了十二具屍體,沒有一具肢體還是完整的,他們將會在幾個小時後冷去。而現在,他只需要如散步一般走到樹林的邊緣,把那三個原本準備逃走卻因為腿腳無法動彈而只能跪在地上埋頭抖的男子挨個料理掉,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再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與膽戰心驚。

雖然當過兵,但王星平卻從來沒有殺過人,這次居然一下就留下了這許多人命,加上前面一陣衝殺,體力雖然還能支援,但精神上已近虛脫,畢竟這幅軀殼的主人不過是個才十多歲的少年。一旦警報解除,便猛的癱了下來,此時方才覺得渾身各處都傳來陣陣疼痛,再環顧周身,現身上竟然中了七八箭。還好硬化後的剪下增稠『液』也沒讓他受到任何皮肉傷,箭簇只是刺破了作訓服的表層面料。

電影裡都演初次殺人會噁心嘔吐,而正是初次殺人的王星平卻完全沒有這些不良反應,也不知是自己的心理素質使然還是這具軀殼的特別之處,顯然不是戲裡說法有誤就是自己出了什麼狀況。剛剛經歷了大戰,輔一放鬆,便有一陣倦意襲來,倦意之中又夾雜了飢腸轆轆,才想起這身體前世的主人自早間遇襲,到現在有大半日沒有進過食水,而剛才的劇烈運動更是催動了胃部的快蠕動。於是他摩挲著走回剛剛的大石後依靠下來,從掉落的揹包裡取出一根能量棒嚼了起來。

吃著東西,王星平思考著滿腦子的疑『惑』。

自己身在何處?自兩日前自播州出回家,沿途都是乘車,到了哪裡即便是身體主人的意識也並無半點印象,只記得父親最後一次提到還有兩日就能到家。

剛才襲擊自己的又是些什麼人?也是無解,只知道是本地的蠻部,畢竟這一世的王星平不過十三、四歲,殘留在他幼小記憶中關於土人的形象並不生動。

再有便是梅凱西一眾是否一起穿越了,現在又在何處。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問題有答案。他只感覺頭痛得厲害,但架不住緊張感放鬆後的疲倦,便漸漸的又沉睡了下去。

王星平再次醒來時,日頭已經漸漸的西沉,現自己還在原地,心頭先是一震,然後便抖擻精神,又繞到剛才戰鬥過的地方。他艱難的用腳撥弄著屍體,雖然箭簇並沒穿透衣物,且都被他一一拔了出來扔在一邊,但箭簇『射』來的衝擊力造成的疼痛依然還在陣陣的傳來。

看著腳下的屍體,王星平找到了剛才被自己砍成了兩段的那個頭目模樣的人,他的半張破舊的皮甲的披掛,和被砍開的面板處一樣,切口的部分伴著被融化又重新凝結的膠質,顯得骯髒而粗糙。看看兩半屍體,王星平又反覆瞄了幾眼,大致估計了一番,此人身高不過一米六上下,雖然看起來全身肌肉精健,但瘦削的體型卻告訴王星平,這並不是一個有著充足營養的男子。男子並沒有鞋子,從身體幾處的磨損來看也不像是個孩童,雖然在二十二世紀,許多孩童的身高也在這具冷冰冰的屍體之上,更別提前世身高一米八出頭的王星平了。

死者的頭上戴著像是過去少民才有的黑『色』裹頭,在裹頭上面還有用革繩穿起來的三片圓形藤板,大的一片頂在纏頭上,小的兩片護在雙頰,大概是一種盔甲的樣式。再看死者的面龐,高高突起的顴骨和微張的嘴,還沒有合上的雙眼彷彿在訴說他在生命最後一刻的恐懼,黑『色』的刺面在顴骨的襯托下顯出一種詭異的立體感,紋身延伸到全身,幾乎和黝黑的面板融為一體,看起來倒像是紋上去多年,讓王星平很不舒服。

死者的身上有非常嚴重的面板病和寄生蟲,這連沒有多少醫學知識的王星平也能輕易的看明白,這更讓王星平感到不適。

…………

太陽的最後一抹光芒在王星平的不適中慢慢的沉了下去,再蹲下來開啟手電時,更能看清許多細節,今天的種種感覺,加上現在眼前的這些死人,讓王星平有些虛脫,但他還是記得好生把自己前世的身體掩埋了起來,將用不上的物品也一併埋在了一起,只是簡單的找了些石頭竹木做了標記。

就在這當口,突然樹叢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看來是又有來人了,王星平趕緊躲到石頭後,『摸』出夜視鏡戴上,如果真是在古代,那麼無疑夜裡戰鬥他有優勢,再確認了下刀柄上顯示的能量,還剩21%,為防暴『露』,劍芒尚未開啟,還好,剛才雖然一路砍殺,好歹也算戰決。只要這樣的賊人不是太多,當還能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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