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白天總是尤其漫長,就連入夜後天也不急得黑下來。
幾聲犬吠打『亂』了夜中的寂靜,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那是對之前有節奏地敲門聲的回應。
陳石佬看著門外的那人,又藉著燈光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只是覺得眼熟,好一陣才認了出來。
“這不是大舅麼?快趕緊進屋來。”
陳石佬將來人引入房中,將汽燈撥了一撥,房間頓時便亮了起來,這燈還是陳祿用這段時間的工錢和獎金新買得的,很是花費了不少,但因為能在夜中看書,貴點也是值得。因為學校都有免費使用的汽燈,這一具便被留在了家中,也就難怪來人看到了這燈便乍舌不已。
陳石佬心下正在疑『惑』,早不來晚不來,怎麼這時親戚找上了門來。正好李氏此時正在裡間忙碌,聽到聲音也出來看問。
“三娘來得正好,快來看看這是誰來了。”老婆的出現正好解決了陳石佬的應對。
李氏愣在門口看了幾眼,不敢確認,最後怯生生的問道“哥哥?”
陳石佬樂呵呵的招呼著渾家搬來椅子,又幫著將來人背上那一包東西給放了下來。
李景明接過帕子擦了把汗,直直的坐在椅子上,衝著兩人笑。
“一直只曉得大舅你也在婆羅洲,卻是久沒有尋見,這是多少日子沒看著人了。”
“哪裡是多少日子,快有兩年了吧,哥哥你倒是清減了許多。”李氏沒好氣的埋怨了一聲丈夫,責怪著陳石佬言語中的怠慢。
李三娘的這個孃家哥哥比陳石佬一家早兩年就到了婆羅洲,只聽說一直在這邊淘金,去年給家裡捎過一回信,說在這邊還算過得,只要肯幹,便能有個生計,故而才讓陳石佬也動了下南洋的心思。
只是到了此地兒子便得了一場大病,全家因此又捲進了是非,便再沒有動過去尋這個哥哥的心思。畢竟只聽說這個哥哥在斷手河那邊淘金,卻並不清楚具體的地方,婆羅洲又最是地廣人稀,出了城外便多狼蟲虎豹,實在也是危險。
只是今日這位久未謀面的孃家人卻突然造訪,實在是讓人喜出望外,沒有什麼比著他鄉遇親更讓人歡喜,不待陳石佬吩咐,李三娘便又去了後廚端來果子和米酒。
“倉促間準備不得什麼,哥哥將就用些。”
李景明卻不急著落座,只把包袱開啟,見那裡面都是些土產,有些卻是此地不多見的。
“也是剛剛打聽到你們也在汶萊,正好前兩日與弟兄們抓到的一頭野豬,將一扇腿帶了來,比不得福建老家的風味,也算是葷腥。”
也不管兩口子如何答話,陳石佬的這個大舅子自顧自的繼續整理。
“還有這一包核桃,是家裡從福建老家捎來的,三娘想來也是好久沒吃上這口了吧。”
陳石佬早搬過來一把椅子也陪坐在旁,忙接過東西交給李氏,復又勸道“不知大舅是從哪裡過來,想是趕了不少路。”
李景明擺擺手,先是看了看陳石佬家中的擺設,心中頓時有了底,唇上的兩撇鬍子都跟著笑了起來,“不遠不遠,如今又不在斷手河廝混了,科塔巴圖過來也近便得很。”
“就是哥達央河邊那個科塔巴圖?”這回換成了陳石佬一愣。
“方圓幾十裡,除了那個科塔巴圖還能有哪個?”李景明依然說得不鹹不淡。
倒是李三娘有些驚訝,“原先在那邊淘金的不都是哥達央部的人麼?怎麼現在倒把地盤讓出來了?”
陳石佬聽了,馬上便賣弄起在港中的見聞,“三娘你說的都是哪年的黃曆了?自從跟長們見了仗,如今哥達央部的蠻子哪個不是老實做人?”
李景明也道“妹夫說得正是,也不瞞妹妹知道,我和幾個同鄉的弟兄是前半個月才到的這裡,正好聽有人說起似在港中見過外甥,這才找了過來。咱們同在福建鄉里的幾個,妹妹妹夫應都認得,丁家三兄弟,還有趙忠和林五如今都在長那裡做事,科塔巴圖那裡倒是已經改了名字,按告示上說,叫作了克達鄉。”
就聽正聽得仔細的陳石佬感嘆了起來,“也虧你能找到這裡。”
其實陳家也是沾了陳祿的光,第一批的歸化民已經住進了新建的統一宿舍,兩層的小樓都是聯排而立,像陳家這樣一家四口的也就分到一個小小的兩居室,但比起過去住的窩棚,已經不知強了多少。磚石壘砌的房舍相較起來更加能避寒暑,比起那等沒遮攔的竹篾木板搭就的‘房子’住起來也舒服得多。
房子當然也不是白給,都是從滙豐行貸款出來的,只是因為已經全家歸化,給陳家的利息自然是格外照顧,這樣的一套房子,只按成本折算,房款最多分三十年付訖,才兩分的利錢,簡直就如白給一般。以陳家目前的收入,雖然應付起來也算緊張,終歸卻是比原先好過得多,而且如今大宋的勢力越來越盛,只要跟著長們走下去,不愁沒個更好的出路。
只是陳家搬到此地也不過才五六天光景,這位遠道而來的大舅就能找到此地,也是湊巧。
就聽李景明只是沒口子的誇讚,“這都是妹妹妹夫的好造化,能得長們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