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九邊忽聞喑風雷(五)(1 / 2)

小說:表同作用 作者:平老爺

片刻之後,王星平已經身處一處陌生的房間。

面前男子看起來四十上下,柳眉細眼,白白淨淨,身上是玄『色』的居家襖子,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要不是唇上的兩撇八字鬍,王星平都要把他認作是又一位公公。

點心和茶水緩解了氣氛,薰香和墨香更讓人陶醉。

男子平日喜好『射』箭聽戲,也更喜書法大字,心情好時寫上幾個分賜身邊奴才,心情不好時也喜歡隨意揮毫調劑一番,倒讓這房間也多了幾分雅緻。

“先生辛苦。”

男子開口說話依然是輕聲細語,很是讓人舒服,但立在其身後兩側的宮人卻將其襯托得透著一番貴氣,而桌案上的一張‘寧靜致遠’的條幅墨跡未乾。

“殿下恕罪,在下實在是無能為力,慚愧得很。”

張介賓一見此人趕忙躬身行禮,因為治病的緣故他顯然是見過朱常洛的,此刻也並未覺得對方話中之意是真心體恤自己,不過是幾分警惕幾分試探而已,是以他回話語氣便帶著些惶恐。

“真的不成了麼?”朱常洛說這話時不經意間看了一眼旁邊的年輕女子,那女子臉上馬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這一切都被王星平看在眼中。

張介賓斟酌著字眼,選擇『性』地為太子解『惑』,“王娘子是虧虛之症,加之急火攻心,張某確實盡力了,能否捱得過今夜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準備後事吧。

一陣沉默之後,那個輕柔的男聲再次響起,“我知道了,這裡是些許心意,今夜的事情還望兩位先生多多擔待。”

聽他說話顯然是知道了王星平的身份。

朱常洛說著讓人捧上兩個托盤,上面都是五兩一個的水絲銀錠,每盤足有十錠,看工藝便知成『色』不差。且從這一細節中王星平也察覺到太子的謹慎,沒有將銀子一起奉上,而是分作兩盤,這是怕‘分贓不均’節外生枝,也不知是太子自己想到還是有人提醒。

王星平倒是覺得這多半是王安的關照,他這個伴伴一心鋪在朱常洛身上,可以說這二十來年太子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少不了這位王伴伴的扶持。

張介賓先是一愣,但馬上反應了過來,“殿下放心,此事張某絕不敢在外胡說。”

他特意用了‘敢’字而不是‘會’字希望朱常洛能夠明白,今天這事著實棘手,讓他想要趕緊撇清關係。這樣一來倒是去貴州的行程變得急切起來,原本只是心血來『潮』的舉動變成了一個更好的避禍選擇,最好今夜事了便趕緊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

“這位就是王小先生吧?”朱常洛轉向王星平看來,話卻問得突兀。

“區區薄名有辱殿下清聽。”王星平也覺得太子問話蹊蹺,這轉折未免生硬了些,但還是接住了話頭。

“王伴伴曾在我面前提起過你,至於名聲嘛,小先生倒是太過謙了,你的遼東方略知道的人不少,就連熊相公都在父皇面前提起過你。”

“還有此事?我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王星平嘴上敷衍,心中卻道不好。

上次拜訪熊廷弼只是因為顧子明看重此人,倒是與他就遼東事情有過些交流,但熊廷弼彼時尚在閒居,外面也沒有如今這樣大的聲勢,沒想到不聲不響居然就已經見過皇帝了,看來起復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他倒不是擔心熊廷弼起復,畢竟王尊德上的薦章還是他慫恿的,但唯一可慮是自己給熊廷弼的印象頗深,熊蠻子又是個耿直脾氣,就怕他一上任便想起了自己。王星平如今不過一小小武官,若是熊廷弼點名要他,他不答應,兵部也會賣這個面子,真被拉去遼東就不是什麼好事了,畢竟自己的根基都在貴州,打韃子的事情雖不是不願,卻終歸還沒有那等實力。

不過這也只是有些可能,但還有一點則多半是一定,熊廷弼若是真會經略遼東,那天下的精兵都逃不出他的網路,自己在天津已經訓練了一段時間的新兵難免他不會去打主意。這位熊蠻子可是個有心於國事的,不然他不在江夏老家安心主持修建水利,過著他‘歸來無事樂無休,手倦拋書臥小樓’的‘隱居’生活,何苦去年又專門跑來北京。

“小先生過謙了,先前只聽王伴伴說過你在貴州幫著張相公做事,很是建功,不想本人青春如此。”

王星平不好回話,張介賓忙幫著圓場,“天成與我乃是忘年之交,其於醫道上也頗有造詣的。”

“哦?”朱常洛有些驚訝,但馬上又平復了回來,“我還奇怪他怎麼會與景嶽先生在一起。”

本來朱常洛與王星平閒談也是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不得皇帝寵愛,便要在外廷留下一個好名聲,不然沒有外臣幫腔,當年皇帝要三王並封的時候這太子之位便多半沒他的事了,哪裡還能熬到弟弟福王就藩。

是以像王星平這樣最近聲名鵲起又是張鶴鳴的得力干將,他聽王安提起過兩回也就有些留意,總是會想要延攬,但沒想到只是略一打聽便現此子比傳聞中還要傳奇。

不光是在貴州幫著張鶴鳴連連建功,在京城的結交也同樣廣闊,其一篇《論持久戰》在京師士子中很有名氣,隨著其推演遼事件件應驗更是得了不少外臣青眼。不過原本這些也是平常,但昨日父皇召見熊廷弼問對遼東事情,那熊蠻子居然也順口提起了此人,更沒想到只隔了一日便見到了本人。

過了今日,或許王氏的死依舊會讓外面多上不少傳言,但有這兩位外人見證情形就要好上不少。

“小子不過胡『亂』讀了些醫書,哪裡及得上張先生。”王星平自然不知道朱常洛心頭的這點彎彎繞,但經驗告訴他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不能隨便說話,打斷了太子的思緒,他又斟酌了一番繼續道“不過殿下對王娘子一片情深,我與張先生都理會得,只是人各有命,還望殿下保重玉體,不要傷心過甚才是。”

朱常洛傷心麼?應該會有一些,但他與王氏的感情看起來並不如王星平所說那樣親密,至少沒有與那位西邊的李選侍更好,但這不是王星平需要關心,帝王家事,本身就比平民百姓更加複雜,摻雜了太多無關的因素,王星平只是不想自己牽連過深而已。

說來他曾經想過要透過王安結交上太子,但真以這種方式見面後反倒覺得不太穩妥起來。

不過又想到只是走了幾步路便能得這幾十兩銀子,白撿的便宜倒也沒有不要的道理,而且這東西還有一個名堂謂之投名狀,拿人好處出去就不能『亂』說話了,收下銀子雙方都更安心。

此時魏朝又跟到了這邊,先是貼著朱常洛耳語了幾句,太子神『色』一凜隨即就要告罪離去,看來是王氏那邊病情再次加重,他也不得不去看上一看了。

張介賓與王星平也只得再次跟了過去。

等再回到王氏寢房的時候屋子裡已被收拾了一番,原本的一干嬤嬤宮人都被打去了,只有一二親信聽用的在旁伺候。方才那個名叫進忠的還在屋裡,此時也滿面悲慼,王星平已經知道這一位是王氏平日的親隨典膳,不過此典膳是真正的差遣,不像李可灼只是敬稱。聽汪文言說此人原是北直隸肅寧人,本姓魏,因欠了賭債才自宮當了內官,隨王氏伺候頗為用心,被王氏復了本姓,是以對王才人頗為感恩,王星平聽此人名姓總覺得有些耳熟,但也沒再多想。

朱常洛已在房中,加上他身邊太監和先已到了的王安等人,倒也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

就在這一眾人中,王星平卻眼尖現了床邊站著的一位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看年紀不過與自己相彷彿,長相倒與床上的王氏有幾分相似。此時少年正淚眼婆娑地望向床上,面有戚『色』,身旁一個美豔少『婦』則在一味安慰。

朱常洛見了沒來由的一皺眉頭,柔和語氣中帶著些責備,“怎麼把大哥兒帶過來了。”

‘果然是朱由校’,王星平暗道自己猜得不錯,自己親媽奄奄一息,還能無動於衷倒不像是做兒子的了,只是朱常洛的態度頗讓人玩味。

朱由校聞言有些惶恐,尚未收住啼哭,卻見旁邊美豔少『婦』躬身一禮,“小爺,大哥兒也是一片純孝之心,都是我等思慮不周。”

朱常洛聽了也不再多說什麼,恐怕也是因為過分寵幸李氏,現在心中多少有些虧欠王氏母子二人。王氏眼看已到了彌留之際,眼下如何想個說辭應對朝野輿論更為重要,現在估計也是儘儘人事在這等著王氏嚥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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